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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七

这一回头间。众人还未及应或不应,陡然间一股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寒冰之气。似生非生的恐惧之意,只一刹那便从他脚心升到了头顶——拓跋孤第一次感觉到头皮发麻,浑身寒毛竟已竖起——是的,死亡的面孔,他清楚地感觉到了——背后,最接近死亡的那股力量。

除了他,众人还远在那一个坡头。没有人知道。

——退开,马上退开!!

喊话的声音,是从里边传出来的。说第一个字的时候,这个声音还在冰川极深之处;到最后一个“开”字的时候,声音竟已到了极近之处,可以想见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急迫与什么样的速度在奔跑。

但——他是谁?冰川里为什么会有人要来提醒他拓跋孤?

他来不及想了,因为,寒气已发。那六个字也只能让原来一无所知的众人心胆皆颤地再次看着这个残酷的比武之场——看见那个分明应已死去二次的朱雀——第三次站在那里,而站起来的瞬间,与前一次一样,迸发出任何血肉之躯都会轻易被摧毁的凛冽寒气——而不同的是,这一次拓跋孤没有退开。因为他料不到。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就算再避,也已避不开。他只来得及下意识地转回了身去,以正面迎接那巨大的力量——他是不是也会像白霜一样,瞬间被撕裂?

不。不是。他不是白霜。他是拓跋孤。

他转身的一刹那,口中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长啸。青龙心法第七层中记载过这种迸发式的力量,只是他始终未能突破领会,所以前次他看见朱雀“重生”之时的那股瞬间四射的寒气,竟是有些嫉妒。然而,便在此刻,在他身体受到剧烈激荡的这一瞬间,随着这龙吟之声激荡而出的,却是他身体里某种炽热的力量——与那严寒之意正面相撞,只激起“砰”的一声巨响。他后退了两步,身体里也是“砰”的一声巨响。

闭穴之力竟已打破,身体穴道尽数解开!而那死神般的力量,竟未伤到他分毫。原来这青龙心法第七层之力,是要借着第六层的闭穴之法方可成功——他先前从未这般想过,自然也未尝试过,也便始终进境不得。

那一边朱雀受他之力反击,也是浑身一震,但二力相衡,他也未受伤。

那么——等一等,那个喷了一大口鲜血出来的人,又是谁?

那个人的手紧握着,像拿着什么东西;他从川上一直跑来这里;她冲过来,只为了叫拓跋孤赶快退后。

但拓跋孤不认得他。

他只见朱雀已经扶住了他,面色苍白;而另一边,凌厉已飞掠而至。

他听见他失声而喊:爹!

——他是瞿安?

瞿安不是伤在朱雀的凛冽之气下,却是伤在他受激而生的炽烈青龙之气。这犹如爆裂的真力击中他的正面,他心脉俱损!

瞿安首先看的人,是凌厉。

你原来——早已知道了。他竟微微笑了,语声平静得像要睡去。

我早知道。凌厉不知道手应该往哪里放。竟难过得说不出别的话。

别说话。疗伤要紧。瞿安。说话的是朱雀——他竟没多看一眼旁人,双手按住瞿安脉门,检查他的伤势。

他……他怎么样?凌厉也顾不得什么,便问朱雀。

朱雀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是你儿子?他仍是在与瞿安说话,虽诧异万分,口气仍是尽量轻冷。

瞿安却没在看他。他还是看着凌厉。

我原本——想到死都不认你的,谁知道……被你先叫出来了。他自嘲地道。我……我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拓跋孤上前两步,矮身下来。我不是有意伤你。他开口说道。不过——你为何要帮我?你该和你弟弟一样恨透了我们拓跋家才是。

你在……说什么?瞿安似乎不明白。哑然开口。

拓跋孤,现在没有时间听你说话,请你改天再来罢!朱雀已准备负起瞿安。

你装也没有用。拓跋孤仍在追问瞿安。你早已知道你就是单疾泉。只不过你这样做,究竟为什么?

瞿安似乎已累得说不出话,只闭上眼,道,你认错人了。

眼见朱雀便要带瞿安往里走,拓跋孤却一伸手,道,朱雀神君。这是我们青龙教的人,何况也是伤在我的手上。人就让我带走吧!

这笔账我尚未与你算,你敢向我要人?朱雀神君抬起头来,那怨恨极深的目光竟连拓跋孤看了都一冷。那一边凌厉也去拦朱雀,道,青龙心法中有救这样重伤的办法,还是让我们来吧。

凌厉,先不必说了。拓跋孤已发号施令。他语声严峻,只因针法的时限已至,若再纠缠下去,一干人怕都难以离开此地了。我们先下山,改天再来要人。

那么……我留在这里。凌厉转头,语声竟坚决得让拓跋孤以为是错觉。

那我也留下。身后苏扶风闻声道。

这个时候拓跋孤其实还有别的选择——他顿悟青龙心法第七层,自信如今已能一举击败朱雀——只是无意中重伤了瞿安,心下倒有些过意不去,更何况——他实在也想不透,朱雀究竟有几条性命?如果他一直不死,又如何?

凌厉要留下,他心下微怒,但也觉在情理之中;苏扶风要留下,他知道她决意与凌厉在一起,似也无可指责。问题在于,纵然朱雀不加害二人,他却等于白送了对方两人为质,自己此刻又可以带走谁为质?那个半死不活的白霜么?除了瞿安,又有谁能真正威胁到朱雀?瞿安若是青龙教的人,不带走他,自己的颜面又何存?

便在他心中转过这些念头,苏扶风向凌厉这边飞掠,从他身边一闪而过的时候,便在众人都以为今夜的一切已结束,要过后再清算的时候,月夜的阴影里,沉寂的静默里,忽然射出个箭一般的人影,像是巧借了苏扶风那轻盈的一跃的掩饰,也飞速地、精准地——射向拓跋孤。手中的是柄单刀,不偏不倚,扎向拓跋孤后心。

“卜”的一声,拓跋孤未虞有此,刀刃已入肉。众人“啊”地齐声惊呼,只见拓跋孤人影如受重力一推,微微倾斜,堪堪闪过的苏扶风闻声回头,惊怒之下,手中银链击向这人面门。

月光之下只见这偷袭之人竟早已浑身是血,面色苍白得活似地狱鬼魅,甚至对于苏扶风那分明会致命的一击,竟也报以淡然一笑,未闪未避。反而是苏扶风,银链悬于空中之时,怔住了。

卓燕!她失声喊道。是你!

众人也已看清这重伤之人正是本应已毙于拓跋孤掌下的卓燕。他分明是早早便潜伏在朱雀与拓跋孤适才大战之处,只是两人战得太难分,他始终未有机会施以偷袭,但那战阵之中,两个内功绝高之人的掌风,朱雀那两次重生之时的爆裂之力与拓跋孤适才重伤了瞿安之劲气——他虽非近在咫尺,却定也吃到了的。

为什么?苏扶风一边扶住拓跋孤,一边难以置信地道。在她印象里,卓燕从来就是一个自私之人。他从无绝对的立场,亦看淡一切成败。他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不要命,竟用这种办法,忽然如此决绝地要置拓跋孤于死?是不是他从拓跋孤手下死里逃生后,报仇心切?但——只为了报此一仇么?他现在分明是亡命之徒的神情与作法,卓燕——他不该是这种人吧!

只是,卓燕已经不能回答她。方才的一击像是已用尽了他此生最后的力气。他脸朝下,俯扑向地面,倒在坚硬而冰冷的冰川之上。右手,那长刀,轻轻一跃,跃离了他的五指,发出全不起眼的“珰”一声响,甚至没有任何更多的震动,而刀尖上,是拓跋孤的鲜亮的血色。

可笑。这是拓跋孤站正之后,丢下的两个字评价。

那一刀的确扎入了他的后心,只是,以他此刻的功力,以卓燕重伤之下的力气,这一刀,深不到他的要害。

他回想起他前一次“临死”之时曾说过“你一定会后悔的”。他想你是来让我后悔的吗?你在我那一掌之下未死,本是你有本事,但——你竟选择再来送死么?

只是,方才这一刀之中的恨意,他从未在卓燕身上感觉到过。难道是他之前把一切感情都藏得极好,因为这宁死的恨,并不是突然而生。

他总觉得像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对,这样萦绕着他的头脑。为什么是刀呢?卓燕——他从来不用刀的吧?拓跋孤微微凝视了一下地上的那件兵器。背后的伤痛在提醒他它刺入时的方式。

程方愈与顾世忠已双双赶到,而这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们把卓燕带上,我们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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