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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他认输

苏瑜看着顾南风被顾东篱压得死死的,心里好笑。

四个孩子里最不好管的就是这个顾南风了,人机灵却没啥是非观。嘴巴毒又心思活,还有过心理创伤,苏瑜不敢下狠手管教,往往面对他都有种无处下手的无力感。

如今虽然这些毛病仍旧没有改,但至少会去克制这方面的脾气,没有过于激烈的反弹,是好事一桩。

她突然想到白天的那个人,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孩子们的爹,失忆了的爹,他们能接受吗

要是不能接受,会不会又是一番波折

苏瑜皱眉,有些神思不属。

而另一边的顾瑀,果真去了报社,找之前采访过自己的主编。

前些天食品厂厂长救了自己的事,先是上了厂内小报,随后传出去,就有当地报社的人过来采访厂长,当做一桩优秀事迹宣扬报道,当时还把他也采访了一遍。

那时候他浑浑噩噩地刚刚清醒,还没太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之乎者也地说了许多,让喜好古文的主编大为惊喜,直把他引为知己。

也是通过这名主编,他才弄明白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和情况,自此努力想要融入这个比他以前所处环境好了太多的地方。

他觉得,这大概就是庄周梦蝶,浮生若梦的故事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那些他曾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甚至连想都未曾能够想到的神奇的事情,都能够呈现在眼前,真是不可思议啊

好生珍惜这段经历,才不枉此生。

于是他一边小心翼翼地生活,一边小心翼翼地去学习探索。

奈何,有些东西实在是超出他所能理解的范围颇多。

比如当时主编采访他时用的纸笔,竟然不需要磨墨;比如能够留下人样貌的机器,按一下,闪一下,就比研究画工几十载的画师画出来还像;还比如厂子里的那个叫机器的东西,为什么会自己动呢

他实在是不明白。

好在他这段时间学会了一件事情,不明白的事情不能贸然问出口。他因此学会了默默观察,用心去记忆周围的人的做事说话。

到了报社,他很快就见到了那名主编。

主编人姓陶,叫陶闻道,年纪四十多岁,为人很是热情,“顾瑀同志,久违久违。”

两个人寒暄片刻,陶闻道问“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顾瑀踌躇了下,才道“我从食品厂出来了,然而实在想不起家在哪里,我是何人,因此来投奔闻道兄,想问问,不知你是否知道,可有什么活计是我能做的”

“哈哈,这事儿啊。”陶闻道笑眯眯地看着顾瑀,就像是狼外婆看着一块肥肉,“这事儿先不急,你先来帮我看看,我这副字怎么样”

陶闻道拉着顾瑀到书桌前,向他展示了一副自己前两天刚写的毛笔字。

上面写着一句出自陆游的关于端午的诗词。

粽包分两髻,艾束著危冠。

顾瑀扫了一眼,先是赞叹,“闻道兄好字。”随后才提出他的意见,“闻道兄笔力雄浑,下笔有神,奈何写到此处时略有犹豫,停顿过久,所以”

有夸有赞又提出意见后,惋惜道“可惜这纸这笔普通了些,不然还能更上一层楼。”

陶闻道一脸觅得知音的表情,激动地跟一年没沾荤腥,好不容易见着红烧肉了似得。

“哈哈哈,好好好,来,顾瑀同志,我这里刚好有一件事适合你来做。”他从抽屉里掏出一套文房,“端午节时我们报社要刊登报道,需要题一幅字来印刷,本来这件事情是交给我来做的,可我写的时候就想到了你,觉得你必然是会写的。来来来,你试试看。”

不过是写一副字,顾瑀没有当成什么大事。

虽然为了科考,他练习的多是馆阁体,但写大字这种事情也是必备技能。而且,他是真没想到,在已经有了那么方便的纸笔的情况下,还会需要用到文房四宝写大字,惊喜

因此他没有拒绝,甚至有些颤抖地接过了纸笔砚台。

他没有写陶闻道之前的那一句,而是换了一副对联。

去秽除邪,千户门前悬虎艾

尊贤吊古,万人江岸喝龙舟

看的陶闻道赞叹连连。

“顾瑀兄弟啊,你不然试试给我们报社供稿吧每期我们会有个小栏目是刊登群众投稿的,你可以写着试试,投了不一定采纳,但是也有机会。一但采纳了,会有稿费给你。”陶闻道给顾瑀出主意,“其实最好还是去派出所查一查,派出所有户口备案,说不准就查到了呐”

“如此谢过陶兄”顾瑀知道他喜欢这种礼节,于是拱手谢过陶闻道。不过对于去派出所的事情,他婉拒,“暂时先不了,我什么都没想起来,查起来多麻烦,而且家里人要是知道我什么都忘了,会难过的吧。说不定我再过一段时间,就想起来了呢”

他听着派出所是出自这世界官府的时候,就比较抵触,不是很愿意去。他也不太理解这边的人为什么那么愿意去跟官府打交道,他以前的地方,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报官的。

不过民众能够有这样的意识,证明这里的官府应该是很好的官府吧

而他不去的理由也并不是不愿意接受这些,而是他有些怕。

自己一缕幽魂占据了别人的身体,派出所查问的时候会不会看出来

要是被知道了,会不会把他打死会不会认为他是妖魔鬼怪

除此之外,他目前没有关于这具身体太多的记忆,对这个世界也太过陌生,他还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承担得起这具身体养家糊口的责任。

以前的世界,他年幼失牯,祖父母辛苦的养育他和年幼的妹妹。他十几岁就考中了秀才,之后一边教书养家一边苦读备考,直到二十多岁都未成婚。

深深明白养家的不易。

他不愿成为家庭的拖累。

如今这具身体呢,是否成婚了他要怎么面对这具身体的家人

这些问题他都还没有考虑好。

如果他找到了这具身体的家人,要怎么去解释自己与原主的完全不同之处呢

所以他想先缓缓,适应一下这个世界的生活。

陶闻道也没有勉强。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行,你这副字应该能用,明天上午就能送审,等费用下来了,我拿给你。你今天是不是没地方住我们报社有招待所,你今天先在这儿落个脚,然后想想稿子的事情。”

顾瑀在陶闻道的帮助下落了脚,住了招待所的小单间。

住下之后,他在寂静地房间里松了口气,自苏醒后就有些紧绷的神经松了松。

终于,没有人围着他一直问想没想起来自己是谁,自己住哪儿,多大了之类的问题了。

神经一放松,他就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男人,那男人日复一日地在跑跑跳跳,在木板上攀爬,在泥沟里打滚,还有一堆按一下就会砰砰想的小铁疙瘩。

那个男人还跟着许多人在林子里面又跑又藏,耳边各种砰砰声响个不停。还有人跑着跑着,栽倒地上再也没爬起来过。

在梦里,他仿佛也跟着这个人一直跑啊跑,跑啊跑,却怎么也跑不动,连醒都醒不来。

而且,梦里仿佛一直有人在喊那人。那声音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地,离耳边很近,却听不清楚。

他费力挣扎,终于在睁眼的那一秒听到,有人喊他,顾瑀。

顾瑀从床上坐起来,呼呼地喘着气,心跳个不停。

他觉得头有点疼,有什么想要钻出来,却一直出不来的样子,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