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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牌

这其实算不上是在问对方,相反这是一个疑问肯定, 只有一个答案。她意思如此明确, 阮从焕但凡顾忌一丝夫妻之情, 顾念半分侯府当年的情分, 答案都是肯定的。

然而, 阮从焕沉默了。

冗长的沉默, 黄元化都很诧异。寒门仕子有幸迎娶侯府嫡女, 那是多少人都企望不及的福气。便是娶回一个高门大户的庶女,都是无比的幸运。

若不是有侯府的谋划,以阮从焕的资历怎么可能年纪轻轻位列四品官位。自己出身黄家,父亲为官家族还有些势力,百般谋划之后也不过是争来一个洲同的职位。许多没有背景的人中进士后, 领着一个无足轻重的官职在苦熬资历, 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难出头。

晏玉楼没有惊讶,有的只有失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四姐夫和四姐离心肯定不是一日两日。她有些可惜阮从焕的才能,如此一来定不再为自己所为。也替四姐感到无能为力, 都到了今时今日,四姐都未觉察分毫。

还真是人心易变, 防不胜防。

这个时候黄元化不得不站出来,阮从焕怀疑他和阮夫人有染, 这样的指责他可不敢认。阮氏夫妻的事情他不能掺和进去,更不能成为他们反目的原因。

他和阮夫人没有任何私情,也不喜欢那样的女子。并不是说阮夫人不好, 而是他深知朋友妻不可戏的道理。再者那阮夫人太过娇气,动不动就是哭还一直哭个不停,他每次去阮府都是硬着头皮的。

“阮大人,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你失踪的日子里,下官一直带着属下四处寻找,少不得隔上几日就要向阮夫人禀报一二。丈夫儿子接连失踪,阮夫人一介女流难免心慌难过,又不敢对外人道明,唯有下官去时她才能诉说一二。也不知是哪个多嘴多舌的,居然传成那样。你可以不信我,你总该相信你的枕边人。荣昌侯府的姑娘,不可能做出有违妇道之事。”

这话说得漂亮清楚,既理清了谣言的来处,又间接捧了一下荣昌侯府。换而言之,要是阮从焕真的相信谣言,不仅是对同僚的不信任,更是对荣昌侯府的质疑。

话说到这个份上,阮从焕不得不开口。

“琬琰是我的妻子,我不会让她受委屈。”

言外之意,是相信了谣言。却又顾念夫妻情分不会休妻,且还也承诺会照顾妻子。如此深明大义真是令人佩服,然而晏玉楼却是气笑了。

“我荣昌侯府的姑娘,还没落到需要别人怜悯的地步。阮大人若是真有怀疑,大可以亲口说出来。便是阮大人不说,我也从未想过姑息此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家姐一个清白。这世间并不是每一对夫妻都能够白头到老,既然缘分已尽万没有还要绑在一起的道理。此事无论是真是假,待真相查清的那一天,我都会带家姐回京。我们侯府莫是多养一个姑娘,便是养上百人,也是养得起的,犯不着在别人的脸色下讨生活。”

黄元化大惊,侯爷的意思是

这个阮从焕,怎么如此犯傻别人攀上这样的好亲事,那是打死都不敢得罪的。妻子再是折腾终究是在内宅里,只要不闹出大事那都要捧着敬着。

当初侯府嫡女下嫁的消息传出,不知眼红了多少寒门仕子。

“阮大人,你快和侯爷解释解释,你压根不是那个意思,都是话赶话闹的。侯爷,你还不知道从焕的性子,他一向话少又不善言辞,怕是说错了话自己都不知道。”

黄家人惯会和稀泥,老黄大人就是个滑手的。说是纯臣其实就是风吹两边倒,哪边都不靠的聪明人。

有其父必有其子,黄元化倒是有几分老黄大人的风范。

只不过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她不会自欺欺人,更不会吃下这个哑巴亏。阮从焕分明是不想再和侯府有瓜葛,她犯不着上赶着。

“黄大人,这里没你的事了。今日之事,还望大人保守秘密不要外传,我还有些话要和阮大人说,你请自便。”

黄元化一听,心下叹息告辞离开。

他一走,晏玉楼脸立马冷下来。

“我说个故事给阮大人听听,想必阮大或许会从中有些感悟。话说有一个姓吕的男子,他先是一位丁姓富户的义子。后来觉得丁富户不看重他,便杀了丁富户奔投丁富户的对头董富户,成了董富户的义子。董富户待他颇好很是看重,不想他却看中了董富户的妾室。为了得到那妾室,与董富户反目成仇伺机杀了董富户,最后他遭下人背叛被人缢杀。他一生汲汲营营,死后只余一身骂名。世人提起他来,皆是不耻唾骂。”

“良禽择木而栖,这本无可厚非。但若是得陇望蜀一山看一山高,终是失了做人的道义。如此行径实为小人之举,纵是得志也会遭人唾骂。我虽不喜这样的人,却不会过多苛责。在我看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人之常情,使些手段耍些心眼也是情有可原。但我生平最恨不知感恩之人,尤其是踩着从前的旧主去攀附新主的人。此等作法不仁不义,为世人所不耻。阮大人熟读圣贤书,自小知礼义廉耻,定是与我一般看法,对吗”

阮从焕目光深深,“侯爷博学,说得甚是在理。”

竟然没有辩驳一句,倒真是好城府。当年挑中他,看中的就是他这个人。她只是没有想到,他的能力有一天会用来对付自己。

时别四年,变的不止是人,还有人心。

“罢了,多说无益。此前的话我不是随口说说,待浒洲案子一了,我就带四姐归京。到时候还望阮大人念在我们侯府不曾亏待过你的份上,让平儿安儿跟着我四姐。”

阮从焕似是受到了羞辱,脸色终于有了一点变化,“侯爷,我知侯府门第高。但我真无休妻之意,我的儿子我养得起,不劳侯府费心。”

“休妻阮大人莫不是和我说笑我侯府的姑娘,万没有被休的道理,要么和离要么丧夫”

阮从焕心一惊,看到她眼时的杀气和认真,漫起无尽的屈辱。

她眸光冷淡,睨着他,“阮大人心系民生,如此日夜操心为民不愧是一个好官。相传大禹治水数月过家门而不入,想来阮大人忧心今年的收成定然几月不能归家。到时候功绩折子上,我定会替阮大人多添一笔。”

这是不想让他再回阮府的意思,她不再信他,自是怕他在阮府内搞事。一个变了心的男人,可以连杀妻杀子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下官遵侯爷的令。”阮从焕站起来,揖手,“不管侯爷信不信,当年得知能娶琬琰为妻,下官狂喜万分感恩在心。岳母不嫌下官出身低,侯爷你也对下官青睐有加。下官曾暗中起誓定不负你们的期望,努力做一位好官,做一个好丈夫。如今这个局面下官从未想过,有负侯府期望下官心中有愧。侯爷对下官有怨,琬琰对下官不满,下官无话可说。或许下官愚笨不能心兼旁事,才让琬琰渐生怨怼。是下官冷落了她,她无论做过什么都是下官的错。下官不怪任何人,唯愿下半生尽自己的本心做个好官,造福一方。”

说完,他深深行了一个大礼。

晏玉楼看着他,她怎么从来不知道他是一个如此善辩之人。如果她不是相信自己的四姐做不出来偷人的事情,恐怕都会被他一番言辞所打动。

他的模样表情,无一不似一个被妻子背叛后又痛苦又纠结还要顾及夫妻之情的好男人。这样的男人,要是将心思用在政事上便是不靠侯府也能出人头地。母亲的眼光不错,能在一众贫寒进士里挑中他。

只可惜,他终究是太心急了。

“阮大人真是天真,这世间强权至上,有些事情不是想当然。在权势面前,一切的谋划都是枉然。”

阮从焕脸一变,表情隐忍。

“侯爷胸怀宽广,为人明理。一事归一事,您一心为大启江山社稷,下官相信您一定不会公私混为一谈。”

晏玉楼勾了一下唇,这样的高帽子她可不爱戴。

“阮大人错了,我这个最是小气护短。江山社稷太大,岂是我一人之力能护的身为男儿理应报效家国,先家后国,我连自己的家人都护不住,何谈为国效力凡是欺我家人者,我必如数奉还,万没有人欺负我晏家人后还能全身而退的道理。”

阮从焕脸色更白,对上她的眼神,然后慢慢垂眸,最终什么都没有再说。

他走后,一个黑衣护卫进来。

她已坐下,掀了一下眼皮,沉声问道“他这几天去了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你一一仔细说来,不可漏过一处。”

护卫自是遵命,将阮从焕这几天的事情一件不落地禀告。

“雨前县”

“回侯爷,正是雨前县。阮大人天黑时才到驿站,在那里歇了一晚。”

阮从焕这几日走了不少地方,这个雨前镇好像在哪里听过。晏玉楼眸光沉沉,待护卫离开后,她即命晏实进来。

“拿浒洲的舆图给我。”

晏实连忙找出舆图,铺在桌上。

她目光搜寻,手指在隘云谷处反复徘徊。此前在宣京得知灾银失劫时她曾仔细查看过舆图,对地隘云谷周边的地形大致有了了解。而这个雨前镇,离隘云谷并不远。

“我们即刻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