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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拜

见到绿珠模样惊惶, 郑氏立马反应过来沈凤璋这回来者不善

莫非是附身在沈凤璋身上的邪祟感知到即将要开始的驱邪法事, 想要狗急跳墙

郑氏对邪祟、佛祖这些笃信不疑。一想到那个邪祟此刻就在屋外, 打算先下手为强,哪怕自认果敢刚硬的郑氏, 心里也不由生出几丝畏惧。

精心修剪的指甲掐进掌心肉里, 尽管心头不安, 郑氏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惊慌之色。她起身,目光从绿珠散落的鬓发上收回来,螺子黛仔细勾画的浓眉一扬,显得格外凌厉,“慌什么”

她微抬下巴, 看上去毫无畏惧,“随我出去瞧瞧”说完,她衣袖一甩, 起身抬步朝外面走去。暗地里她却朝一旁的郑媪使了个眼色。郑媪与她心意相通, 接受到郑氏眼神之后, 微微点头。

郑氏还没走出大堂, 一道冷声便率先响起。

“不必出去了”

两扇雕花大门被人用力推开, 往两边退去, 领头的少年带着大批仆从, 大步跨进大堂。鎏金阳光洒落在她肩上, 随着她的进入,原先阴冷晦暗的堂屋似乎霎时变得亮堂起来。

趁着沈凤璋带人闯进来时的骚乱,郑媪小心翼翼往后退, 试图让众人忽略她的存在。

站在沈凤璋身后的刘温昌一眼就看到有异动的郑媪,他往前一步,低声在沈凤璋耳旁请命,要不要把郑媪扣下来。

沈凤璋从快要退入阴影处的郑媪身上收回眼神,小幅度摇头。郑媪不是去请老夫人搬救兵,就是去找前院的上师们来做法事。

她现在就等着他们来了呢

退到无人可见之处,郑媪立刻匆匆忙忙转身从另一侧出了门。

一出静皎院,郑媪便快步向前院走去,她要去通知上师们提早开始驱邪法事

静皎院里,郑氏满脸愠怒,她拧着眉怒视沈凤璋,声音冷怒,“二郎你带着仆从直接闯进我院中,还有没有将我这个姨娘放在眼中”

沈凤璋脸上亦是一片冷色,乌黑的眼眸幽深如渊,她冷笑一声,反问“那您让人在府里对我做驱邪法事,可有把我这个儿子看在眼中”

郑氏眼角不易察觉地一抽,沈凤璋果然是因为驱邪这事来的她睫毛一颤,试图以更响亮的声音掩饰心底的焦灼,“胡说八道”

“我心疼你这次受了伤,好不容易才请来栖玄寺的上师为你做祈福法事,没想到你竟如此误解我这个做母亲的你简直就是”她胸口剧烈起伏,仿若喘不上气来一样,趔趄着往后倒退两步,一手撑在桌沿上,眼睛紧紧盯着沈凤璋,里边是满满的痛心疾首,“我没想到你私底下竟然是如此揣测我”她猛地一甩衣袖,痛心疾首化为满腔怒意,“真是不忠不孝”

不忠不孝,这么大的一个罪名压下来。跟在沈凤璋身后的侍从们顿时如潮水一般,哗啦啦全都跪了下去。

房间里一时寂静地只剩下郑氏急促的呼吸声。她双眼发红,死死瞪着沈凤璋,仿佛要透过她的身躯,看到她内里那颗心到底是红还是黑

如此紧张压抑的氛围中,那些跪在地上的仆从全都低垂着头颅,咬紧牙关,似是生怕牙齿上下磕绊发出声响,冷汗从他们后背上沁出来,密密麻麻,顺着脊背往下淌。

一声忽然响起的轻笑,如同投入镜湖中的石子,一瞬间打碎这一室凝滞与压抑。

沈凤璋抬眸,看向郑氏,被压上不忠不孝如此严重的罪名,她脸上却无丝毫慌乱惧色,反而唇角擒着一抹淡笑,气定神闲若漫步小园香径,面前是一片明媚春光一般,方才还幽深如渊海的眼眸此刻也恢复平静自然。

郑氏被沈凤璋反常的态度弄得心里一怔,自个儿反而开始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起来。

“姨娘这话可是真心的”沈凤璋淡笑着,直视郑氏的眼眸,慢条斯理道“既然如此,我与姨娘一道去前院瞧上一瞧,那些上师们要做的到底是祈福的法事,还是驱邪的法事”

“一看便知”

“自然是真心”郑氏站直身子,重重盯了沈凤璋一眼后,收起脸上的怒意,看上去对这个儿子已经失望透顶

她深吸一口气,“我要请老夫人来给我主持公道”郑氏敛容正色,眉目庄严,声音冷硬如刀,看上去态度决然,实际上却暗暗避开沈凤璋方才提议。

沈凤璋若有所思。原来郑媪是去前院找那些和尚了。郑氏方才唱念做打,演了一通,现在又要求去请老夫人,是打算拖延时间,让驱邪法事把她这个“邪祟”驱走

沈凤璋猜得没错。郑氏就是这个打算。她笃信沈凤璋遭邪祟附身,她这回请来的虽然不是精通佛理的得道高僧慧显大师,但也是栖玄寺里有名望的上师。她当然知道自己坚持称是祈福法事,实际上等会儿去前院一看就会被戳穿,但只要给栖玄寺上师留够时间,待会儿老夫人来了之后,看到原形毕露的邪祟,老夫人以及其他人自然会理解她

郑媪离开也有一会儿了,前院的法事想必已经开始。她盯着面前神情自若的沈凤璋,一声满是恶意的笑压在喉咙口,眼里怨毒之色一闪而过。最好等老夫人来了之后,邪祟当着老夫人的面被佛家之力压得神情扭曲变形,尖声嗥叫,让老夫人瞧瞧,她以为变得有出息的孙子实际上是个彻头彻尾的邪物

想到那个场景,郑氏畅快地想要笑出声来。但面上,她还是一派冷肃之色,冷声重复,“我要让老夫人也看看,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种,是怎么对我这个阿母的”

肚子里爬出来的种沈凤璋似笑非笑,原主到底是不是郑氏亲生子还存疑呢。

不过,她既然这么坚信自己会被驱邪法事压得原形毕露,那就让她好好瞧瞧。

沈凤璋轻轻颔首,吐出一个好字。

郑氏立刻冲着身旁的绿珠喝道“去请老夫人过来”

老夫人来得很快,身边还跟着沈湘珮。

早在路上,沈老夫人就已经听绿珠说过整件事了。但哪怕心里有所准备,一踏进静皎院大堂,见到跪了一地的仆从以及对峙的郑氏和沈凤璋时,眉毛还是忍不住一皱。

她挥手,先让跪在地上的仆从们全都出去。等到屋里只剩下郑氏、沈凤璋、沈湘珮和老夫人自己时,她才缓缓开口。

“阿璋,你伤还没好,怎么不在屋子里养伤,反倒带着人跑到你姨娘院子里来”

沈凤璋朝沈老夫人行了个礼,起身后开口道“孙儿若是只知在屋里养伤,恐怕等出了事都不知道是谁害我。”

沈老夫人眉心显出一个深深的川字,鼻子两侧法令纹凹下去,“怎么回事谁要害你”

“阿家”郑氏在一旁想要插嘴,被沈老夫人冷硬地呵斥了一句。

“让阿璋说”

沈凤璋脸上若有若无的笑不知不觉间消失干净。她看着沈老夫人,声音沉着冷静,“祖母,您知晓郑姨娘在府里安排的法事是什么吗”她直勾勾盯着老夫人的眼睛,一字一顿,“是驱邪”

轰隆一声,似有闷雷在屋中炸响。

沈老夫人脸上的法令纹狠狠一抽,历经风霜的眼睛锐利如刀剑,牢牢锁定郑氏,嘴角抽搐了几下,忍着怒气,嗓音粗粝地如同被砂纸打磨过,“阿璋说的是真的”

站在沈老夫人身侧的沈湘珮赶紧搀扶住沈老夫人,一手快速抚着老夫人后背,“祖母您先消消气,小心气坏身子。”

绿珠来的时候,沈湘珮正好在老夫人院子里。听到和对她极好的郑娘子有关,她便也跟了过来。此刻沈湘珮言辞肯定,“阿兄肯定是弄错了,姨娘向来慈母心肠,怎么可能找上师做驱邪法事。”

郑氏听着沈湘珮对自己的维护,心头熨帖。可惜的是,她不得不否定二娘替自己说的话。

隐隐约约的木鱼声从远处传来,夹杂着丝丝诵经之声。驱邪法事应该马上就能起效了。想到这,她不再犹豫,深吸口气,朝沈老夫人沉声开口。

“阿家,前院的法事确实是驱邪”

沈老夫人当场面色铁青,阴沉得能够滴出水来,她气到声音发颤,颤巍巍吐出一个好字,接连点头,“郑氏,你是得了失心疯吗”

她抬起手,精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郑氏,厉声怒喝,“还不快派人去把法事停下”

“阿家,我这么做,是有”

“闭嘴”沈老夫人猛然一喝,“我不想听什么理由”

郑氏说出是驱邪法事时,连沈湘珮都有一瞬间的不可思议。姨娘是怎么了居然给二兄做驱邪法事但看着郑氏此刻想说又无法开口的样子,想到往日里她对自己的疼爱,终是忍不住劝了沈老夫人一句,“祖母,姨娘是二兄亲生母亲,定然不会害二兄。不如让姨娘说说她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看着到这个时候都在为她说话的沈湘珮,郑氏心头一软,自己这么多年所做都值了。她诚恳地看着沈老夫人,恳求道“阿家,正如二娘所言,我并非想害二郎。阿家,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冷静下来后,沈老夫人也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再加上自己最喜欢的孙辈在耳边柔声劝着,沈老夫人勃发的怒意慢慢被压下去,她看了眼毫无心虚之色的郑氏,慢慢转头看向沈凤璋。

老夫人是等着自己表态。沈凤璋朝老夫人颔首,“既然姨娘坚持事出有因,孙儿也想听听姨娘的理由。”她转向郑氏,在老夫人看不到的角度,唇角又带上一丝轻笑,她直直盯着郑氏,用轻柔如水的语气对着郑氏说道“听听姨娘为何把孩儿打成邪祟,要找上师来镇压孩儿。”

郑氏看着沈凤璋唇边从容的笑意,心跳疾速,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然而,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郑氏狠心用指甲往掌心狠狠一掐,暗暗宽慰自己,莫慌,沈凤璋马上就会在佛光下痛不欲生,抱头打滚了。

带着对上师驱邪的信心,她咽了口唾沫,看向沈老夫人,神情凝重,出口声音坚毅沉着,突然抬手,笔直指向沈凤璋,“阿家,现在这个根本不是二郎,而是附身在二郎身上的邪魔”

大口喘息了一下,郑氏下意识加快语速,“阿家,二郎平日重振沈家的重任,对人对事小心谨慎,从来都与人为善。然而这个邪魔胆大妄为,顶撞袁九郎君,襄阳王殿下,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处处与人结仇”

回想着自己命人查到的佐证,郑氏嘴上态度坚定,心里却暗暗叫苦,沈凤璋怎么还不发作。莫非时间还不够,佛力还无法让这个邪魔现原形

再次吞咽一口唾沫,她有意放缓语速,“阿家,余家三郎君和二郎关系一向极好。往日里两人经常一道出游赴宴。然而余家三郎君已有大半个月不曾上门拜访只因二郎和余三郎君闹翻了您道她为何和余三郎闹翻,余三郎和二郎是多年知己,若是再让余三郎待在身边,马上就能看破这个邪魔的身份”

郑氏的推测有理有据。若不是沈凤璋知晓余三郎是因为小肚鸡肠和她断绝往来,她还真能被郑氏说服。

怎么还没有发作。郑氏逐渐焦灼起来,按照她原先的想法,沈凤璋这个时候应该现出原形,痛不欲生了。这样才能让老夫人支持她。

郑氏精心保养的手已经被掐得满是月牙印,最严重的地方甚至已经显出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