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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最终章

萧送寒说得就跟萧执还活着似的,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口吻“听话,回屋睡一觉,天亮后绝对把漂漂亮亮完完整整的执儿还你。”

看时乐不愿离开,萧送寒又道“有我在你还不放心么,我虽然觉得执儿讨厌,但作为叔叔总不至于害他,对不对”

时乐也不便再说什么,形单影只的离开了,从西院到东院不近,加快脚步也得走盏茶功夫,时乐记起不久前,他和萧执彼此未通心意,也是这样的夜晚,他们一前一后走在回廊里,两人静默不语,从西院走回东院。

那会儿还是盛夏,心里互相牵绊,彼此手心发汗,身上也热烘烘的。

不似现在,秋风瑟瑟的吹,廊下琉璃灯随风摇曳,风停灯静,时乐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回到萧执的屋子,萧送寒早把血迹清理干净了,整齐洁净一如往常,时乐怔怔的坐在榻边发呆,不多久,就有鬼奴送来热乎乎的汤药。

鬼奴说这是萧二爷吩咐熬的衍梦草汤,趁热喝了不仅安神宁息,更能在梦里看到自己想见之人。

当年时乐跌入万鬼冢,秋觉便是以衍梦草入药,那会儿秋觉还在后山种了一大片,萧执就是每天喝上一盅,喝个一百年都不成问题。

只没想到,最后让时乐喝上了。

一碗衍梦汤下肚,时乐躺在榻上,抱着萧执的枕头蜷在被子里,明明只是中秋刚过不久,他却觉得涂煞宫的夜里格外冷,兴许,是这一年冷得早吧。

衍梦草催眠入梦,梦里千山暮雪白茫茫一片,萧执穿着单衣坐在雪野里,时乐看他这样不爱惜自己有些生气,忙走过去拉他,萧执的手腕冷冰冰的,全不似活人“你这又是什么毛病,冻坏了还不是我照顾你”

萧执坐着不动,笑微微的看着他,狭长的眸子映着漫天雪光,亮澄澄的,看的时乐心脏狂跳。

“时乐,我冷。”

“冷你就快给我起来”

时乐话音未落,就被萧执一把反拉摔到了对方怀里,下巴刚巧撞到萧执肋骨,疼得他想咬人。

萧执心疼的捧起他的脸替他揉“疼不疼”

时乐吐槽的话刚到嘴边,又被萧执冰冷的手吓到了,这家伙怎么这般冷

“时乐,我饿了。”

“”时乐再次打算拉起他“那赶紧回去,我给你买归燕楼的梅花酥和芙蓉酪。”

“抱着你我不想动。”

“回去,再抱。”如此说着,时乐的面颊有些发烫。

萧执的眼中却闪过一抹悲凄,抿了抿唇可怜巴巴道“我可能,回不去了。”

时乐心中一跳,有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惧感呼之欲出,他小心翼翼开口“那怎么可能我带你回去,这就走。”

萧执不给他起身的机会,将人按在身下重重的吻了下去,舌尖开启嘴唇,细细品尝着时乐的滋味。

时乐配合的闭上眼,萧执的唇是热的,似一团火将他扑倒,可当对方带着细茧的指尖划过他的喉结时,他狠狠的颤了颤。

萧执的手,很冰很冰,透骨的冷。

他猝然睁开眼,萧执悲伤的看着他“时乐,我想同你回家。”

时乐心脏狂跳,仓促的抓住萧执的手腕,却抓了个空,萧执的模样越来越淡,在明晃晃的雪光中渐渐消融,最后时乐眼前只剩下一片耀目的白。

他想起来了,萧执死了,回不了家了。

时乐整个人躺在雪地里,身上被冻得冰冷,眼眶却猝然一热,泪珠子啪嗒啪嗒从眼角滑落,没入鬓发滴落雪野,最后凝成冰粒消失在无边无际的白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乐睁开眼,晨光熹微,萧送寒坐在榻边静静的看着他。

“做噩梦了“萧送寒抬起手,擦掉时乐眼角的泪痕,还是那副轻描淡写的笑模样,瞧得人心安。

时乐眨了眨眼,身上却起不来,喉头也因梦里刚哭过哽住,一时说不出话。

“哭出来便好,别憋着。”顿了顿,二爷微微侧过头,从窗纸透进的光落在他面颊上,勾勒出与他有些憔悴的侧脸“执儿的身上的伤我已经缝好了,可是,抱歉,我暂时不能还你。”

“”

“一年吧,或许两年三年我还一个活蹦乱跳脾气还坏的侄儿给你。”

时乐心头沉了沉,突然有点慌了,直觉告诉他萧送寒在考虑什么危险的事儿,他试图开口阻止,依旧发不出半点声音。

萧送寒笑着揉了揉他脑袋“现在你身在我织的幻境里,没有反对的权力,别瞎费力了。”

“”

“乐儿,我带执儿离开这段时日,嵬国就交给你了。”

“”

“灵石随你开采,法器随你造,想怎么来怎么来,用脚趾盖儿都能料到,你治理嵬国一定比萧执那混蛋强多了。”

时乐看着这个沉在熹微晨光中,笑模笑样的二爷,眼眶又微微泛红。

“乐儿,你别这么看着我,再这样我可不舍得走了。”

兴许是瞧不得美人委屈巴巴不能言语的模样,萧送寒挥了挥袖子,时乐嘴上的禁锢解了。

“二爷,你打算带大小姐去哪”

“南桑国灵隐瀑,池子下祭坛有具血岩棺,那时执儿倒是扛回来了,知道你无恙后他又说那是不祥之物,差鬼奴送了回去,这倒是巧了,省的我提着一具棺材赶路,起死回生这事儿,还得在南桑国祭坛才灵验。”

血岩棺能起死回生,但需另一人以命相偿,而萧送寒因与萧闻孤共同修行数年,灵调最适合不过。

时乐直直看向萧送寒的眼睛,沉吟半晌道“二爷不是嫌弃大小姐那张脸像宫主夫人么”

萧送寒怔了怔,笑“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太他娘的亏了。”

“”

“我是怕死的,怕死后又遇到执儿他娘,到时候还不得把地府都掀翻了。”

“”

“执儿这张脸像极了他娘,脾气也像,讨厌得很,看着我来气,可他终究是兄长的孩子,我若不救,以后连死都不敢了。”

没护好他的孩子,死后还有什么脸面与之相见呢

萧送寒的目光落在地上浅淡的晨光里,许久许久,转向时乐淡淡一笑“我也算求仁得仁了,总之,嵬国就暂时拜托你了。”

一语罢,萧送寒起身,捋了捋衣摆,依旧是那副风流不羁的模样,突然又回过头来对时乐邪气一笑“说起来,虽不是真的血亲,执儿也有像我之处,比如挑媳妇的眼光,哈哈哈哈哈。”

二爷不愧是二爷,临了临了还不忘最后调侃时乐一番,时乐很配合的笑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滚了下来。

“二爷,有缘再见了。”

萧送寒离开后,时乐又沉沉的睡去,再醒来时竟已过了一个月,萧送寒早带着萧执抵达南桑国了。

临走前,他还不忘将莫怀尘同秋觉请到涂煞宫,虽然他清楚时乐懂事,但也心疼他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宫殿,怎么说,若非为了萧执,他还是很认真的考虑过要同时乐一起过了的。

萧送寒还各处贴了纸条千万别去南桑国找我,谁找我同谁急

时乐笑得无奈,将这些纸条一一撕下,小心翼翼折好,与一本本有些年岁的话本一同珍藏起来。

秋觉曾在涂煞宫住过小半年,倒是比时乐更熟悉,刚开始一整天在厨房里捣鼓各种药膳汤羹,让莫怀尘“试毒”后再送去给时乐,莫怀尘嘲他吃里扒外,秋觉则回应肥水不流外人田。

最后,莫怀尘实在憋不住,也学着秋觉的样子洗菜做饭,在厨房给秋觉打下手,两人倒是配合默契非常。

平心而论,这两人的厨艺,都远不及大小姐,时乐偶尔想念大小姐的手艺,亲自下厨研究,可怎么做都做不出那个味道。

时乐明白自己没有厨艺上的天赋,便认命了,横竖等萧执回来后,一日三餐都交给他好了。

每每这么想,时乐便傻兮兮的发笑,笑着笑着鼻子又发酸,难受得很。

日子过得很慢,时乐为了打发时光,除了修行便一心放在嵬国的建设上,无论人籍鬼籍妖籍魔籍,他都动员起来开采灵石。

心思单纯的嵬国人尝到了甜头,便把什么杀人的勾当都抛之脑后,一心一意赚钱做买卖,不到半年,嵬国成为最富裕的地方,修仙界的修士们挤破头都想取一个嵬国的媳妇儿嫁个嵬国郎君入籍。

转眼到了除夕,秋觉莫怀尘做了一桌年夜饭,三人在涂煞宫喝酒聊天,饭桌上有一口铜锅,锅下添了炭,锅中咕噜咕噜的煮着牛羊肉,热气翻腾水雾弥漫。

时乐看着熙熙攘攘的烟火气,也算是个热闹的除夕夜了。

不知萧家叔侄在南桑国,今夜如何了

来年开春,嵬国冰雪消融,当年萧执挖的千百个锦鲤池水化开了,时乐想等天气再暖些,多放些小锦鲤进去,水里栽些荷花,岸边种点桃树芙蓉,也不知多少年那家伙才回来,说不定那会儿已经桃花满枝荷花满塘了。

秋觉和莫怀尘将涂煞宫后边几座荒山都种满了草药,那些飘过的怨灵恶灵会顺手给他浇浇草松松土,在时乐开采灵石、栽花种草、制造法器的动员下,嵬国人鬼妖相处得前所未有的和谐。

所有人都忙,且忙得欢喜。

时乐将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又重操画锦鲤符的旧业。嵬国人敬畏他,视他的鬼画符若珍宝,每每在涂煞宫殿外施舍锦鲤符,都会出现人鬼妖一道儿排长队的千古奇观。

至于嵬国人为何如此稀罕锦鲤符这宝贝,自然是时乐老毛病又犯了,开始杜撰他自己的经历打造自己的人设,且现在坐于代理宫主之位,谁敢质疑呢

“我出生那日,干旱了三载的晋城连下三天雨;七岁到河边玩耍,随手捡了块石子竟是最纯粹的灵石,换了千两银子;十三岁到落厌山拜师,灵试时是第四名,他们只收三人,当夜我正收拾包裹准备回家,谁知第一名突然家遇变故主动弃权”

和当年在笠州,一模一样的说辞,可又有了新的故事。

“后来呢”

“后来我又懒得拜师了,去山下经商,路过寒江时,捡到一个姑娘,惨兮兮的只剩下一口气儿,但脸蛋极美,美得不沾染半分烟火气,就像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谪仙,清冷中透着一点动人心魄的媚。我将这姑娘救了,他就日日缠着我,心狠手辣脾气差还败家,后来为了治治他,我索性将他娶了,现在,这姑娘是我媳妇儿。”

“那你媳妇呢”

“他心眼小,生我的气,两年前被他叔叔带到南边躲我去了。”

“那你不去寻他”

“想去,他叔叔不让,但这倒无所谓,只不过我担心他气没消,永生永世不肯醒来见我,那我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还不如现在这般,起码有点儿念想和盼头。”

“遇到这么难缠的媳妇,你后悔么”

时乐抬头,笑得一双眼睛眯了起来,认真又温柔的望着眼前这位身材高挑,面容清冷绝艳的姑娘道“不后悔,实不相瞒,这是我这辈子遇到最好的事儿。”

和当年在寒江村初遇一般,这日也是惊蛰。

漫山的桃花谢了,锦鲤池中荷叶刚抽芽,梅雨连下数日,午后阴雨未晴天光暗淡,而眼前这人一笑,人世间都敞亮了。

“大小姐,你终于舍得回家了。”

“再不回来,怕你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