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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9

少年没受伤的一只手固定住大包,抬头看向四周,豆大的汗珠从喉.结滚落。

“沈浪看啥赶紧的,趁天没黑多扛两趟。”

少年咽口唾沫,看来是错觉,刚才居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他咬咬牙,还是多扛几个大包要紧,磨洋工找窍门偷懒他也会,但他不屑,也不能。

偷懒一时爽,以后却再也不会有人找他干活了。

一直干到天黑,饿得前胸贴后背,双腿像踩在云朵上,才终于熬到主人家开饭时间。

他混在一群汉子里,拿最大的碗,呼啦啦盛满满一碗,别人狼吞虎咽,“滋溜”有声,他却要控制速度细嚼慢咽。以前不懂事,饿久了也学人囫囵吞枣,结果吃太急消化不良,当天夜里上吐下泻。

“这小子不愧是正在长身体,吃的多,力气也大,单手扛一袋,比咱们也不差。”

沈浪只是摇摇头,一个字不说。实在是太累太饿了,饿到极致反倒没了饥饿感,只是觉着灵魂出窍,漂浮在人群之上。

“好小子,比老沈能吃苦,过几天我家打谷子你也来。”

“我家也是,放学就来啊,叔立马结钱给你。”

女主人看他瘦得可怜,捡着最肥最厚的肉夹几块给他,大家一个村的,心知肚明。

吃饱喝足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他站堂屋门口听了一会儿,屋里传来熟悉的呼噜声,他悄悄松口气,轻手轻脚洗刷干净,不敢多动,赶紧上床躺着。

其实,这样的夜,出去田坝里吹吹风,电灯下看会儿书也不错。但他要保持体力,一顿储存的能量要供明天使用,周末一天能挣八块。

可能是吃太饱了,一时半会儿居然睡不着,脑海里总隐约冒出个身影来,今天到底是谁在看他。

门窗敞开,飞蛾蚊子在他身上叮了几个包。他坐起来,拿衣服在空中挥舞几下,可以暂时驱散一会儿,能睡着就行。正想着,衣服口袋里的钥匙却掉出来,他下床摸了一圈。

没摸到。

打开灯,地上光秃秃的。他双膝跪鞋子上,弯腰往床底下看去,两把钥匙用绳子拴在一起,静悄悄躺着,后面是一个破烂皮箱。

母亲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

还记得当年,母亲就是背着他,提着这个皮箱,转数趟班车,来到这个村子。他不知道别的人几岁开始记事,反正他最早的记忆可以追溯到半岁时,舅妈拽着母亲头发打,那细长的微微弯曲的小拇指指甲,仿佛一个铁钩子,留在他的记忆中。

至于坐班车,他反而只记得一路颠簸和这只红黑格子的破皮箱。

拉出箱子,抹去盖子上厚厚的灰尘,打开两个按扣。母亲的衣服出殡那天他全烧了,怕她在阴曹地府没穿的。里头只剩一把梳子,一个漱口缸,当年他用过的襁褓,花里胡哨绣着些龙啊凤的,还有一双小时候穿过的虎头鞋。

与其说是母亲的遗物,不如说是他自己的。

少年仰头,低瓦数电灯泡像一个散发巨大光晕的火球。

可能是光晕太大,以至于让人觉着视线模糊。手指在箱子上胡乱摸着,拜沈文华所赐,哪里有颗钉,哪里有个扣,他只要一摸就清楚位置有多深,隔着几层,可以用多大的力能将之“解剖”出来。

忽然,手下一顿。

他低头,打开箱盖夹层,里头有东西。人工缝制的线头分外明显……是母亲故意藏的。

他屏住呼吸,手指灵活翻动几下,缝线就被拆开了。里头是一个牛皮纸信封,有好些个年头了,已经被磨得起了一圈毛边,某个场景似曾相识。

瘦弱的女人从邮差手里接过信封,摩挲着薄薄的牛皮纸,把上头每一个字每一个印戳看了一遍又一遍,唇边漾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可惜,打开信封没多久,她就把头埋在膝盖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还太小,不知道母亲在干嘛,只静静地跟她并排坐在石坎上,看着远方出神。

“他不管,他不管咱们了……怎么办”

少年忽然呼吸急促起来,半岁前的事他模糊只有画面,可这一句却记得清清楚楚――信里一定是写了什么东西。

他颤抖着看了一眼信封,寄出地址居然是陈家坪,寄出人是沈文华,笔迹也是他的。最关键的,邮戳时间是1981年5月3日。

母亲和他通上信不是1983年吗

***

周六一大早,乔大花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将猪鸡关得远远的,又让阳子挑水来把水泥地板洗了两遍,直到啥味儿也闻不出来。

林雨桐懒得动弹。奶奶嘴上骂老二两口子不是人,可心里还是期望他们回来的,尤其是这种阖家团圆的节日里,雨薇也是亲孙女啊。

“姐姐大懒虫,太阳照屁股了还不起来!“强子推开房门,小炮.弹似的冲进来,“二伯回来是不是有好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