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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五章

程航下意识往前赶了两步, 迎上林间的视线,停了下来。

林间低头,亲上时亦微软的头发。

小书呆子浑身都在发抖, 一只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服。

哭声断断续续,像是从胸口或者什么更深的地方溢出来的,从极力压制着的呜咽颤栗, 一直到再也忍不住。

再也忍不住。

这么长时间,这么孤立无援,这么绝望。

这么疼。

这么委屈。

原本一个人忍着的时候都还好好的, 能浑浑噩噩地活, 能闭着眼睛, 被裹挟推搡着往前走。

有人好好地抱着就忍不住了。

“小书呆子, 可以了。”

林间抱着他, 分不出手,低头轻轻亲他眼睛里涌出来的水汽,“可以哭出来了。”

他的话音才落, 时亦的哭声已经再绷不住。

从破碎断续的低声呜咽彻底冲破喉咙冲破胸口,冲破所有碍事的屏障藩篱, 倾泻出来。

林间把他牢牢护在怀里, 一下下胡噜着后背。

小书呆子从来没这么哭过, 可能也只会有这一次,所以得哭出来。

痛痛快快地,都哭出来。

一直到彻底发泄干净,把胸口压着的阴影倾倒一空。

然后往前走。

林间闭上眼睛, 脸颊贴着他的头发,轻轻蹭了蹭。

不知道多久,抵在胸口的肩膀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

哭声停了,能叫人心里跟着疼到喘不上气的悸栗也停了。

也没再像平时那样紧绷着,整个人晃晃悠悠的,找了几次方向都没站起来,最后索性靠在他胸肩上。

林间把人往怀里托了托,叫他靠稳当,正要揉揉脑袋,一只手就被小书呆子扯住。

他怔了怔,落下视线。

时亦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一只手摸索着找到他掌心。

时亦的右手还有点抖,在他掌心写字也写不清楚。

林间反复辨认了几次上半个“立”字下边的内容,低头拢住他的手“想要什么?男朋友在,要什么都——”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他同桌失去耐心地拽着衣领,往下吧唧一口按在了脑门上。

连个亲字都认不出来的男朋友“……”

小书呆子肉眼可见地又有点儿僵。

红通通的小僵尸,从耳根一路红进衣领,看起来随时随地能咔咔咔转圈,同手同脚地走到火车站。

林间没忍住,轻声笑出来。

时亦对他的情绪都敏感,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绷着嘴角抬头。

“怪我。”林间胸口的某一大块彻底落地,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来,“浓眉大眼的,没想到不识字。”

小红僵尸还憋着,拽着他的衣服,硬邦邦跟着点了下头。

林间长呼口气,把人裹进怀里,闭了闭眼睛,低头抵着男朋友的额头“就这么点儿追求啊。”

时亦微怔,给他画了个问号。

林间把胸口堵着的最后一点呼出来,托着他的脑袋,低下头,胸口细密地疼了疼。

小书呆子刚哭完,眸底还有点没净的水汽。睫毛湿得全塌了,衬得更漆黑,格外浓深往下坠,眼尾还没缓过来,红了一片。

眼皮倒是天赋异禀地没太肿,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变桃子。

“这种情况。”林间瞳底盛着他,摸摸他的头发,“最后一轮不该是这么亲的。”

时亦眨眨眼睛,没等反应,已经被他整个圈在胸口。

格外细致温柔的碰触覆下来。

林间要抱他,分不出手替男朋友擦眼泪,低着头,认认真真地,替他吻净了脸上所有的未及干涸的泪痕。

小红僵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不稳定燃烧了。

林间笑了笑,等着他能站稳得差不多,才轻轻松开了手“跟我走?”

时亦没想,看着他点头。

“好。”林间握着他的手,“一会儿让我看看你的伤,训它一顿让它赶紧好,省得碍事。”

时亦嘴角跟着翘起来,点了点头。

林间看着他,眼里也跟着显出笑意,转回去要背他,却被时亦攥住了胳膊。

“怎么了?”林间转回来,摸摸他的头发,“我刚过来的时候看见这趟延误了,现在过去,抓紧点时间应该还不用改签。”

时亦张了几次嘴,终于能发出一点儿声音“我还有力气。”

“我知道啊,我同桌可有劲儿了。”林间笑了笑,“你又不沉,我也还有力气。”

时亦点了点头“林间。”

林间看着他“嗯?”

“跑吗?”时亦问。

小书呆子确实挺有力气。

还能跑。

林间陪着他同桌一路往火车站跑,回了回头“小书呆子。”

时亦侧过头“嗯?”

“刚才那个大爷。”林间喘了口气,“在单杠上脑袋朝下锻炼身体那个。”

时亦停下看了一眼“认识吗?”

“不认识。”林间说,“他刚脑袋朝上的时候,我正好从火车站往你那儿跑过去。”

时亦“……”

也不知道大爷从单杠上下来会不会怀疑人生。

在单杠上倒立,时间将会倒流。

林间有一出没一出乱七八糟地想着,没忍住笑出来,重新加了点儿速,拽住小书呆子的手。

时亦跟着他往前跑。

跑,什么都不想。

榨出最后一点儿力气往前冲。

火车检票截止前的最后半分钟,两个人一块儿冲到了车站。

小站,安检门口就那么几个人,大厅里也挺空荡。

引导员已经见过林间一次,非常利索,一边放人一边张罗着检票口别关,嗓门格外大“两个学生!一个坐错车往回坐的!等两分钟!”

林间脚底下打了个绊“……谢谢您,我没坐错车。”

“没坐错车还一天两趟的坐。”引导员瞪大眼睛,领着两个人走紧急通道往检票口赶,“坐火车过瘾玩儿?”

时亦没忍住,咳嗽两声压压嘴角,跟着他往前走。

他同桌这种时候就非常幸灾乐祸。

林间捏了一把小书呆子的手,拎着书包顺利检票找到软卧车厢,跟引导员道谢“麻烦您了。”

“不麻烦。”引导员忍不住好奇,“真没坐错车?”

“真没有。”林间格外诚恳,“我是来接对象的。”

引导员回头飞快看了一眼“你对象呢,掉路上了?!”

时亦终于彻底忍不住,咳嗽两声弯腰。

“……没掉,领着呢。”林间挺严肃,“谢谢您。”

引导员茫然地瞪着眼睛,看着两个男孩子顺利上了卧铺车厢,迷惑地退到了安全线外。

林间领着时亦一块儿找着了铺位,拉开门进去。

这一趟车的距离不算长,卧铺卖出去的不多,软卧不少位置都是空的,他们这个铺位就只有他们两个。

林间把书包放下,放松坐下来长呼口气,笑着朝时亦抬手“来,击个掌。”

时亦迎上他的目光,眼睛跟着弯儿格外软的弧度,抬起左手跟他碰了碰。

“完美。”林间拉过他的书包,“脱衣服。”

时亦“……”

“想什么呢?”林间一抬头,迎上小书呆子的目光,没忍住乐了,“脱外衣,看看你胳膊。”

时亦觉得这个人可能在伺机报复,但没有证据。

尤其这个人还格外擅长一身正气。

一身正气地从他书包里找医药包,一身正气地拆绷带,一身正气地帮他脱外套叠好了搁在一边“时亦同志?”

时亦“……”

时亦同志抿了抿嘴角,配合地把胳膊递了过去。

林间不想他紧张,有一句没一句说着笑话逗他,拉过时亦的右臂,还是有点儿没能笑出来。

血都渗透了最外头一层的纱布,一层层拆开,这几天恢复的血痂基本都破了,还有点新鲜的血还在往外渗。

怪不得在他手上写个字都写不动。

林间闭了闭眼睛,在他医药包里翻出来两个酒精棉球,对着伤口运了会儿气。

小书呆子还睁着玻璃球似的乌黑眼睛弯着腰看“这是气功吗?”

“这是下不去手。”林间举着镊子,“不疼吗?”

时亦朝他牵了牵嘴角,摇摇头,把镊子接过来。

用棉球其实挺麻烦,他一般习惯用另外一瓶酒精直接泼,但这样可能会让他正在练习气功的同桌直接飞升。

时亦清理了一遍伤口,正要换个棉球,就被林间连手带镊子一块儿攥住“我来。”

时亦抬头,还没跟上剧情“不练了吗?”

“不练了。”林间微哑,呼了口气夹起个新棉球,仔细替他重新处理。

就没见过处理伤口这么糙的。

他从小受的伤都是林女士处理,还得要糖,要么就是冰棍,动作轻柔小心得他都觉不太出疼。

……哪有这么拿棉球往伤口上愣怼的。

林间替他清理了一遍,低头吹了两口气,飞快上药铺好敷料重新包扎“再乱动,明天就给你上个夹板。”

时亦靠着车厢,淡白的唇角又抬起来,朝他笑了笑。

林间看着他额间的水色,深吸口气,伸手过去,替他一点点碾净,指腹抹掉最后一点淌到眼角的冷汗。

他几乎能感觉得到时亦的变化。

说不清,像是血痂绷裂,虽然可能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痊愈,但已经开始把里面包裹着的东西露出来。

格外干净的、柔软的,乖得叫人心里几乎开了个口子被风凛着发疼的。

林间呼了口气,把纱布的最后一个结打好,轻轻揉他的脑袋“躺下,睡觉。”

时亦听着他的躺下来,侧着让过右臂的伤“有多久到?”

“四个小时。”林间坐在床边,帮他挡了挡灯光,“本来想买高铁的,时间太晚,我回来那趟就是今天最后一趟了。”

时亦摇摇头“不用。”

“我同桌好养活。”林间笑了笑,替他把被子搭上,“幸好还有卧铺,不然就给你买明天的了。”

时亦闭了会儿眼睛,又摇摇头,摸索着找他的手。

林间伸过去只手让他攥着。

车厢短暂地安静下来,到了卧铺熄灯的时间,光线转暗,只能听见火车不紧不慢的运行声。

右臂刚包扎完,不能压,时亦闭着眼睛侧躺了一会儿,脖颈忽然被覆着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