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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她跪下,不敢抬头,只看到御座下的一片明黄色。

她父亲恨这个皇帝,她却不恨,成王败寇,那些是是非非又有谁能说得清看现在繁华的大周,再看在院中撒酒疯的父亲,她怎么有脸说她父亲比龙椅上那位能更胜任这个皇帝,天下之主

而郑愈看着下面跪拜的“侄女”,其实若不是木劭拿了一幅画像跑过来跟他求娶,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他厌恶朱成祯,其实隐藏在心底的,他自己可能都不屑自知的,他还很厌恶周宝蕴,实在是当年常宁大长公主和周宝蕴自以为是的姿态恶心着了他。

这么些年,除了监-禁一事是他示意的,让这个“侄女”读书习字入读书院其实都是兰妱之意,他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善心之人。只不过这些都是些小事,皇后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他看着她道:“北鹘五王子刚刚向朕求娶于你,他道那日在清风书铺见到你之后就甚为倾心,再不能忘,所以想迎娶你为妃,却不知你意下如何那日书铺一事朕已知晓,我们大周的确没有被人轻薄就需得嫁予谁人的礼法,所以你若不愿,朕可以另给你赐婚。”

他扫了一眼殿下躬着身子勾着头的南平侯周慎和他的孙子周和恭,道,“南平侯府周家是你的外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朕观鸿胪寺周寺丞也算得上是年轻有为,堪配为婚,若是周寺丞尚无婚配,倒也算得上是一门好亲事。”

朱绮:

周慎&周和恭:

北鹘五王子木劭:

众人皆是愕然,周家祖孙则是大惊,皇帝那冷冰冰的神情可不像是开玩笑。

周慎“扑通”一声跪下了,顶着满脑门子的大汗道:“陛下,北鹘和大周和亲乃是国之大事,老臣岂敢阻滞,老臣亦不敢有私心,老臣”他想说老臣之孙也早已定下亲事,可是他早对武安帝惧怕到骨子里,颤抖着唇老半天那撒谎托词竟都是不敢说出口。

周慎还在“老臣”着,眼泪鼻涕一把流,朱绮却是转头看了一眼木劭,却见他目光含笑的看着自己,温和清醒,看不出多少爱慕,也看不出多少冲动,其实后来她回想那日在书铺,他的眼神也一直都那样,似笑非笑,并非是好色之人的神色。想来,他求娶自己不过是他时局所需吧。

她再看周慎,那个因为陛下说要赐婚就诚惶诚恐到哆嗦的“外祖父”,终于下定了决心。

“罪臣之女愿和亲北鹘,为我大周和北鹘的世代交好尽己绵薄之力。”

朱绮打断了周慎的话。

周慎惊住,然后有些愕然地转头看向出声的少女,恰恰好就对上了少女也看向他的目光,那是他的外孙女。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这个外孙女,这么多年,他有无数的机会看她,但他却拒绝去看,在他心中,他情愿那个女儿已经死了,她的孩子他自是更不敢认,他只恨不得和她们无任何关系,世人也都能忘记那些。

可他看了一眼之后就有些僵住,她长得很像宝蕴,也像宝薇。

可是和宝蕴宝薇的目光截然不同,她的目光清冷又幽深,对上他的目光不过是瞬间就转了开来,那眼神看他不过就像一个事不关己之人,冷漠到近乎森然。

他的心就是一哆嗦,这一刻,他也有些拿不定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了。

他从来看不透这个皇帝。

但他知道他肯定更厌恶自己了。

五日后,景明宫。

朱绮进入景明宫之时,就看到了坐在凤榻之上皇后,还有依偎在她身边的明穗小公主。

以往她每次见到明穗公主之时,都会觉得她的璀璨夺目像是要灼伤人的眼睛似的,可此刻她见到皇后,她才知道什么样是叫作真正的璀璨夺目。她一直都是个早慧的姑娘,早就从她父亲咒骂她母亲的话中拼凑出了一些当年的事情,她甚至也隐约察觉出了她母亲的不甘和怨悔。

可是现在,她不过是看了一眼上面的皇后和明穗公主,心就瞬间像是被什么揪住,有一阵让她喘不过气来的难受和痛苦,还有难堪。

她母亲,一辈子都活在了自欺欺人之中。

而兰妱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却有些感叹。

或许是因着她自己的身世和两世的经历,她对这世间女子总有一种难言的怜悯之心。这也是她为后之后,这些年来都一直在推行女学女院的缘故。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面前这小姑娘的情况,哪怕她是废太子之女,她对她也并无什么偏见,但她也从不是滥施好心之人,她不会给她太多,让她读书习字,让她进入书院,已经给了她一个可以成为自己的机会,她能不能活好,不在别人,只在她自己。

她道:“朱姑娘,那日书铺之事明穗都已经跟本宫说过了,和亲之事,你已在御前应下,便已再无转圜之地,你现在可有后悔。”

朱绮跪着道:“启禀皇后娘娘,罪臣之女愿为大周和亲,并非一时冲动,罪臣之女深知自己能有今日,已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格外恩典,罪臣之女愿在余生之年,尽全力促进大周和北鹘的交好,尽朱氏女之责。”

兰妱点头,她道:“你能作如是想甚好,大周也好,北鹘也罢,只要好好活着,总有希望。本宫今日召你过来,是想跟你说说你的嫁妆和陪嫁,你若有心,本宫可以在礼制之内让你自己去挑选嫁妆。明日宗室府就会给你送几份历朝郡主和亲的嫁妆单子,你可以自行在其上勾选你想要陪嫁之物,还有陪嫁之人,宗室府也会将备选名单送给你,让你自己过目。此事事关你在北鹘的生活,你可不必推脱,当用心才好。”

朱绮扣头认真谢过,她知道,这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恩典了。

不过她谢过之后还是出声道:“娘娘,娘娘之恩典罪臣之女感激不尽,但罪臣之女还另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娘娘恕臣女逾请之罪。”

兰妱笑了笑,道:“不碍事,你说吧。”

朱绮吸了口气,道:“罪臣之女此去北鹘,心中尚有两个挂碍,其一是罪臣之女的娘亲长年监-禁,已身染数疾,罪臣之女想恳请皇后娘娘开恩赐两名宫人照顾罪臣之女的娘亲,其二便是罪臣之女的幼妹朱纱,她心性纯良,但却是罪臣之后,将来怕亦难婚嫁,若是几年后罪臣之女仍侥幸在这人世,娘娘可否开恩,容罪臣之女派人将她接走。罪臣之女知道此求逾越,但罪臣之女实在放心不下,还请娘娘恕罪。”

兰妱笑道:“你挂念母妹,又何罪之有你放心,本宫会派人照顾你母亲,至于你幼妹,五年之内,你若派人来大周接她,而她亦肯跟你离开,本宫自会恩准,但她若不愿,却也勉强不得她,至于五年之后,你若都未曾派人来接她,本宫定会亲自替她择一良缘。”

“谢皇后娘娘大恩。”

朱绮伏身跪下,明明皇后已经应下了她所有的请求,她的心事也已了,却不知为何眼睛酸胀,滴下泪来。

她离开大殿就要踏出殿门之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她看到此时皇后已侧首看向小公主,含笑看着她说着什么,目光温柔,像仙子一般,而在外从来都骄傲得像只小孔雀般,永远仰着小下巴像是全身都放着光无限活力的小公主,此刻也像个普通的小女孩样儿,嘟囔着什么,面上满是爱娇之色。

她咬了咬唇,转身黯然离去。

这世上,谁人不想做个被人宠在掌心可以有资格任性的小公主呢

她自己再无资格,只希望她将来的孩子,可以有这样的资格。

她愿和亲北鹘,其实是为了她自己,为了一个未知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