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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山匪根本不可能这样多费心神。

顿了顿,他又说:“属下大胆推测,他可能是之前听说这一带多有山匪活动,这才大胆将人骗上山,却不料大人您前阵子刚带兵围剿过,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晏骄点头,“我同意郭仵作的看法。”

郭仵作明显松了口气,腰杆都本能的挺直了。

庞牧沉吟片刻,抬手招来衙役,“将衣裳鞋帽各剪一块碎片下来,用烈酒煮过,拿去给有德布庄两位掌柜过目,务必请他们辨认是何来历。”

那两位老人家跟布匹、衣裳打了一辈子教导,对各种料子了如指掌,必然能有所发现。

见郭仵作都说完了,庞牧又问晏骄,“不知晏姑娘可有什么想说的么”

“郭先生说的基本没有问题,”晏骄想了下,又道,“不过有几个地方,我觉得可以进一步缩小范围,不过需要经过大人您的允许。”

郭仵作也不像头一回似的反驳了,只是睁大了眼睛,凑上前来,竖起耳朵准备听。

庞牧点头,“说来听听。”

“死者生前身体健康,无疾病,面部虽然被毁,但所幸还保留下一只完好的眼球,”晏骄上前熟练翻开,“角膜肿胀,有乳白斑块,部分干燥变色,有羊皮纸样。另外,关节容易活动,且有明显腐败静脉网,结合现在湿热的环境,腐败加速,我更倾向于死于两到三天前。”

她的动作太过熟练,表情也太过淡然,这会儿连齐远和庞牧的脸也不自觉跟着抽搐,心道这姑娘瞧着娇娇弱弱,没成想竟是个狠角色……

可听到最后,庞牧眼前一亮,竟也顾不上恶心,“当真”

“是,”晏骄又捡起一根小木棍,戳了戳还在蠕动的蛆虫,“它们的生长情况,也印证了我的猜测。”

“娘咧,呕……”齐远被突然滚到脚边的蛆虫吓得一蹦三尺高,脸都白了,当即顾不得许多,冲着晏骄作揖,“姑奶奶,您可饶了我吧!”

晏骄惊讶道:“哎呦,齐大人,这可真是对不住,天太暗了,没瞧见您在那边呀。”

齐远有苦说不出,只是干巴巴拱了拱手,又往庞牧身后藏了藏。

晏骄无辜的眨眨眼,又继续说着自己的发现,“你们看,凶手虽然在死者身上扎了几十刀,但都不致命。左肋下还有两道被肋骨挡住了,说明凶手是个生手,手劲儿也不大。”

“一直到这两刀,”她虚虚点了点死者的心脏,“或者说其中的一刀直入心脏。”

她又沿着刀子刺入的方向朝外比划了下,“前胸刺入后又拔/出,夏季衣裳单薄,几乎没有什么阻碍和吸附能力,必然会有大量血液喷溅出来。”说到这里,她微微皱了皱眉,看着外面的雨幕叹了口气,“这两天一直在下小雨,早晚湿气也大,地上血迹已经无法清晰分辨。但综合来看,应该有一部分喷在凶手身上。血迹难以清洗,且就这么穿着定然惹人注意。”

“所以,他不可能再将衣服带回去,”庞牧缓缓接道,“要么就地焚烧,要么随手抛弃。”

“不错。”晏骄点头。

庞牧走开两步,一招手,扬声道:“左右,去四周细细查看,看看是否有血衣或灰烬!”

他一走,郭仵作终于忍不住上前求教,“晏姑娘,你说的那什么膜,什么网果真如此神奇”

若是以前,他对这种听上去神乎其神的说辞必然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可就是这个姑娘,上回隔着一条街就一口叫破自己的失误,又三下五除二窥得真相……

如今,郭仵作对晏骄嘴里说出的话,竟本能的有六七分信任了。

只是对方的师承门派似乎与中原一脉截然不同,多有新鲜词汇,他听得都晕了,隐约中又觉得有一扇从未触及的大门在自己眼前出现,可惜就是碰不到。

晏骄对他的好学很有好感,当即一笑,“回头我细细跟你说。”

郭仵作喜不自胜,点头如啄米,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道:“是我莽撞了,晏姑娘,想必此事涉及师门神技,您,嗨,权当我没问过!”

早先师父在世时也曾说过,天下之大,人外有人,奈何他见识短浅,不同师承间又都敝帚自珍,甚少流传,他还不大相信。

如今亲眼见了此等神技,已是三生有幸,又哪里能再得寸进尺

听了这话,晏骄对他的印象就更好了,当即说道:“何须如此我老师、老师的老师,以及诸多大前辈,都恨不得所有的人都能来学这个呢,又教导我们不能敝帚自珍,要多交流才是正道。再说了,你不也要给我弄那个手套子和油膏么说不定我还要跟你学不少东西呢,这又算得了什么!”

敝帚自珍不是正道,共同进步才是真理。

郭仵作愣住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庞牧有些无奈的催促道:“两位,两位,闲话少说,咱们先办正事如何”

晏骄一边缓解着长时间蹲坐导致的头晕,一边慢慢站起来,定了定神才说:“大人,目前这个解剖程度,能得出的结论无非就这些了,如果还想要更细致的信息,我需要把骨骼分离出来。”

刚才听郭仵作的意思,大禄朝还是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套的,绝大部分家属连验尸都十分避讳,更别提像今天这样直接开膛破肚。

她知道现在自己提的要求在当下有些出格,所以才提前征求庞牧的同意。

郭仵作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确实曾见师父处理过尸骨,不过那都是埋下去多年之后,自然腐烂到只剩骨头的,这从刚死没几天的人身上扒骨头,实在是……

见惯了马革裹尸、就地掩埋的庞牧倒比一般人来的开明。

他沉吟片刻,“能有多细致”

天气炎热,尸体无法长时间保存,为防疫病,官府只能尽快焚烧。既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

晏骄给了他一个自信的笑,整个人都好像在这昏暗的雨夜里闪闪发光,“年龄误差不超过三岁,身高、体重,有无旧伤,甚至生活习惯。”

她大学时曾写过一篇论文,中心论题之一就是不同人类进化阶段的生理特征,其中也包括古代人与现代人的发育差距。

出于职业习惯,晏骄在过去几天就以接触到的人为蓝本,又通过交谈获取了大量信息,将大禄朝与印象中的历史发展做了横向对比,最后大致将其定位于宋明交接处。

有了定位,她以后再做什么也就有了参照标准,哪怕不能像现代社会判断的那样精确,可误差也很可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