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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少说几句。”

男人翻了页报纸。

女人没再说什么, 对少年道:“自己去盛饭吃。”

少年愈发感到尴尬,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去盛饭了。

桌上的菜肴热气腾腾, 可惜味道清淡, 少年吃得颇有些不习惯。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女,最终还是咽下了口中的饭菜,并没有多说什么。

几个月了, 在这对他称之为“舅舅”“舅妈”的夫妻家中居住的感觉使他感到有些煎熬。

他们对他展露着算是客套的笑意, 说着算是亲切的的话语, 但是这一切依旧透着微妙的不和谐, 像是皲裂着即将破碎的玻璃。

然后,有一天, 这玻璃终于破碎了。

那大概是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午后。

餐桌上的男人面色阴沉得可怕,女人的神情也不太好看。

泽阳知道,或许是他们又赌输了。

他们常年沉迷于一个叫做“赌石”的娱乐中, 不知道在其中投入了多少钱。

而他们每每赌输时, 家中的气氛就会如此阴沉,而这时, 泽阳便会愈加小心。

“煎的几个蛋怎么不吃?”

女人突然开了口。

泽阳动作一僵。

他不吃溏心的蛋黄, 但是餐桌上的几个煎蛋明显没有将蛋黄煎熟。

泽阳咽了下口水, 嘴巴动了动, 声音小极了, “我不吃生蛋黄。”

“小孩子还挑食啊?”

男人话音阴阳怪气的,筷子一动将蛋夹了过去。

看着碗里的煎得焦黄喷香的鸡蛋,泽阳的口腔中泛出了一阵酸水。

他捏紧了筷子, 将煎蛋夹到口中。

浓重的蛋腥在口中炸开,占领了口腔内的每个感官细胞。

“哟,这不是吃得下去嘛。”

看着少年明显的不适,男人心下闪过了几分快意。

起初因为那笔丰厚的遗产,他快活了好一段时间,觉得多养个孩子多双筷子的事。

没想到这孩子上个学还要那么多学费补习费,他越看这个孩子越觉得讨厌。

下一秒,泽阳猛地起身想冲去厕所,脚却踢到了椅子。

他身子一歪,倒向男人,胃部猛烈抽搐,苦苦压抑的恶心感得到释放。

“呕——!”

一股带着酸臭味的呕吐物被倾吐到了男人身上。

女人嫌恶心地跳了起来。

泽阳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道歉:“舅舅,对不对,对不起——”

男人面色愈发阴沉,伸手就给了泽阳一个耳光。

“啪——”

一声脆响回响在客厅内。

泽阳被巨大的力道带得向后倒去,狠狠撞上了椅子。

脸上传来一阵灼热感,他眼前昏昏沉沉。

气氛内安静了几秒。

男人却像是被启动了某个按钮一样震怒了起来,他甚至顾不得换掉衣服,一手将泽阳提了起来掼到了地上。

剧烈的疼痛感蔓延到泽阳的四肢百骸。

男人不管不顾,抄起一旁的扫把开始动作。

棍子摩擦空气发出了阵阵“咻咻”声,然后落到泽阳的身上,发出一阵闷响。

泽阳低声嚎叫了起来,他面色通红,涕泗横流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对不起舅舅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敢了,以后不会了——”

他一面哭嚎着,一面看向女人。

女人面露恶心地清理着呕吐物,对上了他乞讨的目光。

泽阳泪光盈盈,只希望能得到女人的帮助。

几秒后,女人眉头皱了起来,“你把他嘴堵上了,别让邻里听着了在背后说我们。”

心,彻底沉入谷底。

那天过后,“舅舅”似乎终于撕下了面具。

一旦他稍有不顺心,泽阳就成为了他发泄怒气的工具。

泽阳起初还会挣扎,用尽一切办法变得更优秀更乖巧,只希望因此能少挨打。

后来,他才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再努力优秀,也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被拿来出气的工具。

“这道题我们的解题思路是……”

老师讲着他烂熟于心的知识点。

已经拖堂拖了半个小时了。

等到泽阳放学回家时,天色已经黑了。

他的心剧烈起伏,手有些颤抖地打开了门。

泽阳小心地走到客厅,客厅里,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女人嘟嘟囔囔地一边切菜。

并不是很好的气氛。

泽阳心下一沉。

果然,男人转眼看着他,低声道:“过来。”

泽阳捏紧了书包带,走了过去。

“回来这么晚,又跑去哪里浪了?老子给钱供你读书是让你到处玩的?”

男人骂骂咧咧的,一巴掌扇了过来。

泽阳一句话也不说,听天由命地挨着打。

他知道他的解释没有用,男人只是需要一个发泄怒气的工具而已。

男人抓着他的头发撞向墙壁。

额头一阵剧痛,泽阳眼前一黑,几乎要昏死过去。

如果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倒地的那一刻,泽阳看见了切菜的女人。

他眼神恍惚地看着她,疼痛的生理泪水挂在脸上。

他早已经习惯了女人的冷漠,并没有半分求饶的意味。

因此他只是闭上了眼,等待着男人接下来的殴打。

“好了好了,烦不烦啊,就不能来厨房里打个下手?”

向来冷眼旁观的女人突然出声了,尖锐的喊声阻止了男人。

男人不耐烦地吼了句,“知道了,我这就来!”

他一脚踢开泽阳,三两步走了过去。

良久,泽阳这才意识到,自己得救了。

他扶着地板,蹒跚着起身,一瘸一拐地起身回了房间。

此后几天,他愈发感受到,女人有意无意地开始阻拦男人殴打他,连带着对他的态度也柔和了不少。

泽阳无法理解女人这样微妙的变化。

然后,有一天,他突然理解了。

那是在洗完澡后,他无意在全身镜中瞥见了自己的面容时。

他削瘦的身体布满了种种淤青和伤口,是以他从来不爱照镜子。

但是那天,他却仔仔细细观察起了自己。

镜子中的少年黑发湿漉漉,五官精致,黑眸折射着浴室里的灯光,好看极了。

这是一张漂亮的皮囊。

这一刻,泽阳突然明白了女人为何会改变态度。

原来如此。

“操,你他吗还要在里面洗多久啊?磨磨唧唧的在里面死了算了。”

男人的怒吼声传进了浴室。

女人的抱怨声也响了起来:“喊什么喊,你省点力气,先把这笔账目给我算清咯!”

接着,只听见男人小声的抱怨,再也没有催他。

浴室内的镜子中,只有一个神情恍惚的少年。

他吞咽了几口口水,手指摸上了镜子中的他的脸。

原来,这张脸这么有用。

这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泽阳咬着牙,露出了一个笑意,眼睛却发酸了起来。

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泽阳嘴巴咧得越来越大,笑得他咳嗽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消失了。

泽阳睁开眼。

他靠在沙发上,有些恍惚地看了眼周围。

又梦到了那个时候啊。

泽阳抬手摸了下脸,果然,泪水流了一脸。

他没有什么表情,抽了几张纸巾擦干净泪痕,抬手将纸巾投掷到了垃圾桶中。

泽阳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两点了。

还是先去公司练习下新曲目和舞台。

他正想打电话给章之杏,却听到门铃被按响的声音。

是她来接自己了吗?

泽阳下意识整理了下衣服,又看了眼手机屏幕中的自己,然后三步并两步地跑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他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

一个相貌颇为可爱的女孩子站在门外。

她朝他鞠躬,语气恭敬:“泽阳你好,我是章姐派过来的助理,我就刘燕燕,您叫我燕子就行了。除了我之外,还有一名司机朱成,现在在楼下等着了。”

泽阳握紧了门把手,好一会儿才笑道:“你们好,我是泽阳,叫我泽阳就好了。”

他关上门,下楼,上了车。

车是公司配备的保姆车,安全又舒适。

他现在也小有名气了,确实应该配备助理和司机了。

车平稳地行驶着,泽阳心里却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