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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审讯室

.波士顿

.蹊跷

事情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秦一封的一名旧手下, 不怀好意的交易, 故意让出巨大利益, 预先藏在脚踝侧的枪.支,光怪陆离的酒吧音乐会, 酒杯杯沿儿上的生物药品残留物, 以及别墅杀人后的尸体溶解……

头号嫌疑人行凶后吞弹死亡, 几乎可以直接定局的案子, 却在警方发现案发楼上的秦朗后全都乱套了。

那时的少年踩着居家拖鞋, 头发乱糟糟, 眼圈发黑, 像极了玩物丧志的网瘾少年,他在警方的注视下走出来, 迈过警戒线, 停在一摊恶臭的尸水前。

“这是什么”少年皱眉,伸出一只手想要触摸, 被警察眼疾手快地拦住。

“是尸体。”

少年一脸茫然,有人给他翻译了一下。

“什么。”

“死者秦一封, 男, 24岁……”

只见少年瞳孔猛地收缩,浑身上下开始异常地颤抖起来。周遭乱哄哄的, 家具零零落落, 满地都是沾血的碎片,少年想要站起来,身子一晃, 闷头朝血水中栽了下去。

有人一把接住了他,现场又陷入了混乱。警官迅速按压他的脖颈,心脏,终于将人给弄醒了,少年双眼血红,似乎是隐忍很久了,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

波士顿某警局内,一名便衣警官挂断了国际电话。

“那边怎么说”

“不能释放嫌疑人,有证据证明那个孩子知道一些东西。”

“那咱们什么时候审”

“现在就审。”便衣电话通知了审讯室那边,转头问助手:“三组回来了吗,酒吧那边怎么说”

“问了很多人,口径一致,都说不知道那些人的来路,只有一位钢琴家口供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那位钢琴家是个华裔,说在卫生间听见了几段受害人生前的话。”

“先拿给我看!”

.审讯室

少年头上压了一顶帽子,苍白的双手五指绞紧,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他穿着宽松的衣服,袖口拉低,几乎看不到手腕上那副银白的手铐。

身材高大的便衣刑警走进来,立在他身侧,负责翻译的警官拿着笔不断记录着什么。

“财产分割书你看过了。”

秦朗眯了眯眼睛,旋即道:“看过。”

“你知道你父亲的全部财产即将划入你哥哥名下。”

“知道。”

两位警官相互看了一眼,交换了眼神。

“小弟弟,你不要害怕。你现在未满十八岁,如果能证实你完全不知情,将不用负刑事责任。”那位翻译官用不太熟练的中文念道,然后弯腰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

“我没有怕。”秦朗稍微放松了些。

“秦一封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两点半左右,你没有主动联系警方,当时都发生了什么,可以和我们说一下吗。”

“我不知道他死了。”

“事发前一天都有谁去了你们家。”

“很多人吧,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打游戏。”

“小弟弟,据我所知,你的电脑里游戏都是近一个礼拜才安装的,只有一袋游戏机是很早前购买的,我们调取了你的游戏记录,你似乎不是很擅长打游戏吧。”

秦朗默了会儿,突然笑了,手铐轻轻颤动,发出金属清脆的声音,他莞尔道:“所以,您是在笑我菜吗”

“没有。事发前一天,你们俩在医院里发生了争吵,是因为父亲的遗嘱”

“没错。我不服气。我觉得这很正常,同样是儿子,我为什么要净身出户。”

“那案发现场共找到十二个弹壳,也就是至少开了十二枪,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你真的什么都没听到,还是赌气不愿意报警”

“没听见,我玩的就是枪战游戏。”

如果说秦朗刚被送进来的时候还算是有些局促,现在可以说是十分放松了,他双腿前伸,顶在狭小的空间里,肩膀随意地靠在椅背,抬眼问道:“什么时候让我出去,这里睡觉很不舒服。”

“小弟弟,最后一个问题。你了解你父亲和哥哥正在做的事吗”

“哪方面”

“走.私和枪.支贩卖。”

“不是还有制.毒吗”

负责翻译的警官一愣,扭头将原话翻译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

制.毒问题敏感,也是这次审讯的重头戏。心理专家们本打算留在最后,等他精神紧张环节过去,心灵最脆弱无援的时刻提问,没成想这孩子自己主动提了出来。

这种情况,只有两个解释,要不这个少年和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关系,要么就是他有万全退策,能让警方拿不出足够的证据定罪。

就目前的口供来看,这少年真的没有想象中简单。

“我哥之前喝多,跟我提过,说是种合成药物,叫什么什么氯氨,我记不住。”

两位警官的脸色都不太好,更别提隔板后面的记录警官们。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立刻报警是被恐吓威胁了吗”

“那倒没有,只是我没信他,他以前喝多了还跟我说他被外星人抓走强.奸过。”

“……你的意思,他那是醉话,对吧。”

“我当时是这么觉得的。”

“根据知情人供认,说秦一封死前那个晚上,在卫生间接到你们父亲的死讯,然后马上又打了个电话,让手下干掉你。”

“呵。”秦朗笑了一声。

“为什么笑”

“他就这样,疑神疑鬼的,总觉得父亲会把所有财产全都给我,想杀我也很正常。”

“你既然知道,就没有先下手为强的想法”

“我打不过他。”

“……好,暂且不说这个。我们在你房间里搜到一个临时号码,上头只跟一个人联系过,您方便透露一下对方的姓名吗”

秦朗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叫什么名字”

“……薛易。”

“果然是他。”

便衣警官低声念了句,转头离开了审讯室。

………

机翼冲上云霄的时候,薛易的后脊一阵一阵的恶寒,薛靖才给他撑开了纸袋,拍着后背吐了好半天才停住。

“好了。”薛易推开他递水的手。

飞机已经过了起飞阶段,稳稳地进入航线。

“你平常也不晕机啊,唉,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告诉你,反正你知不知道都没什么用。”

“带我来不就是为了……难道叔叔不准备帮他”

“你让我怎么帮一个杀人犯。”

“是嫌疑犯。”薛易缓缓眨了下眼,纠正道,“他不会杀人。”

“你根本不了解他家的情况。”薛靖才摇摇头,“秦一封和秦朗都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薛易深吸了一口气,胸很闷,依旧坚持道:“那他也不会杀人。”

薛靖才默了一会儿,压低声音对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带你去看他吗”

“为什么。”

“搞不好的话,你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你爸放我出来插手这件事,不是想拉秦家一把,是因为林碣石。”

“林碣石”

“嗯。”

薛靖才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掏出手机记事本,在上头打了几个小字:生物制.毒

薛易瞳孔收缩,心脏被狠狠捏了一把,后知后觉的凉意迅速蔓延开,游荡在每一寸骨骼下。

“照你爸的意思,是要保林碣石。林碣石是个傻子,还没查到头上就怂了,但这傻子的爸曾经拿命救过你爷爷,我们家也不能坐视不管。你知道,如果能证明他是被威胁强迫的话,关是免不掉要关几年,但至少不会吃枪子儿……”

薛易的十七年里,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那一瞬间的惊魂不定犹如五雷轰顶,巨大的信息量让他四肢发麻呼吸困难,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他不知道秦朗在这亡命之徒才能干出来的事里担任了什么角色,心里先是一空,而后一阵接一阵的恶寒,血压也越来越低。

薛靖才扶了他一把,揉压他的后背,不无担心地解释道:“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吓唬你,但是总有一天我和你爸都要离开,到时候留下你一个人,你怎么办”

头等舱里的空气快要凝固了。

薛靖才继续说:“秦朗绝对是知情者,国内警方介入调查的时候,发现他曾在医院走廊里殴打过林碣石,专家读取嘴型,证明他绝对不是不知情者。原本国外警方准备给他无罪释放,但就是因为这条监控视频。”

“哎,老秦家也是倒霉,老爷子刚死,俩儿子就一个化了血水儿一个免不了要挨个枪子儿……”

他其实不想告诉薛易,之所以带他来看秦朗,是因为那视频里头,怒气冲冲的少年口型:

“放你的狗屁。林碣石我警告你,少掺和薛易的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勾当,你最好摸着良心干,不然的话,老子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王法。”

“怎么,你和秦一封交易了那么多年,就没打听打听,秦家还有个小的吗。”

“呵,多一句嘴,下一个就是你。”

薛靖才想,也许少年精心策划的一场偷天换日,就输在了一个月前的那场争执中,争执的源头还是因为自己侄子。

“叔叔,你刚刚说什么,什么血水和枪子”

薛易耳朵蒙了一层厚厚的膜,听不清东西,就凑近了过去拉薛靖才的手臂。

“哦,这都是案子细节,我也算是半个涉案人员所以知道,你去了别和别人说。秦一封被化尸,据说头号嫌疑犯杀了所有活口之后当场吞弹,整个房间里全是血,就只有秦朗一个活人在打游戏。”

……就秦朗一个活人。

薛易眼前开始一阵一阵发黑,加上刚刚的晕机,体内的血氧含量迅速下降,手腕不自主地痉挛了几下。

“就很不对劲儿,他为什么正好在玩枪战游戏,就好像知道外头要发生什么一样,警方调出了他的游戏记录,他一个人也没杀死,但是死了十二次,刚刚好是散落的弹壳数,还包括头号嫌疑犯肚子里的那颗……”他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到了身旁人的颤抖。

“……薛易!醒醒,薛易。”薛靖才一个激灵,赶忙把侄子上半身抱起来大喊了几声,空乘人员急忙赶到,通知了医护人员,将差点陷入昏迷的少年救起。

薛易睁开血红的眼睛,手指捏住薛靖才的袖子,嘴巴张开,不知道说了什么。

薛靖才吓出一脑门汗,赶紧弯腰去听。

他说:“求你,救救他,他不会杀人的。”

“我救个屁,你先别说话,给老子把气喘匀!”

“……”

飞机降落在一个一片漆黑的夜晚,一下飞机,薛靖才的人立刻将他们送到了警察局。

薛易先是被警察盘问了一番,才被允许在被监视的情况下见秦朗一面。

薛靖才站在那儿,拍了下警官的肩膀,微笑道:“我侄子还小,你们不要为难他。”

厚重的金属门打开,秦朗纹丝不动地摊在座位上,双腿打开,姿势随意,下巴两天没打理,冒出一圈青色的胡茬。薛易走进来,站了五六秒,才喊出来秦朗的名字。

“操。”秦朗下意识地就骂了一句。

他扭头,手上的手铐咔咔作响,模样简直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狼,吼道:“我只是通了一个电话而已,你们凭什么把他也弄来!”

“你先安静!”

警官倒没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到,但是担心薛易会受到惊吓,于是伸手将薛易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结果这一下彻底激怒了秦朗,他大吼:“你别碰他!”

“秦朗。”薛易推开警官的手,一步走上前,“你先别激动,我不是被抓来的,我是来看你的。”

“你看我干什么,被拷在这儿有什么好看的!”

“……秦朗。”

“让他走吧,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秦朗是来真格的了,竟然憋出了几句十分蹩脚的英语,向那位警官重复了他的话。

薛靖才站在监视屏前,不由抿起了嘴唇。

这少年的行为是在保护薛易没错,但又好像没有那么简单——如果说他真的是想保护薛易,就不应该给他通那个电话,或者说通完电话就马上销毁电话卡。无论如何,也绝对不会是摆在房间里,等着警察来搜走,将注意力往薛易这里推。

所以,他这么做,应该是想引起薛易的关注,再取得薛易的信任,让薛家可以出手帮他一把。

对他来说,证据如果一直不足的话,无罪释放也是早晚的事,但秦家的那些股东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这个时候找靠山,除了薛家,没有更合适的了。

当初薛易和他爸出柜,他爸一怒之下没收住,简直是昭告天下薛易的性向,那帮小伙伴都跑了,为什么秦朗还愿意留在他身边

恐怕在医院里揍林碣石那次,都是设计好的。

“臭小子,不管人是不是他杀的,手段倒挺老练的。”

两个孩子后面再说什么,已经无关重要了,薛靖才去看守室旁边等了一会儿,从警官手里接过腿脚都发软的侄子。

薛易把头埋进薛靖才的怀里,小声地呜咽道:“叔叔。”

“乖,咱们回去。”

“他绝对没有杀人,秦朗不会杀人。”

“你怎么知道不会,不是没有亲自动手就不算杀人。”

“秦一封到底也是他最后一个亲人了,他怎么能……”

薛易话说到一半,突然如遭雷劈地站住了脚。

记忆往回推,推到秦朗要离开那天,他们俩坐在出租屋的沙发上,秦朗曾这样说:“我知道,如果这次我爸不行了,我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亲人了。”

秦朗的逻辑向来谨慎,比如他要是没有拿下房本的话,就一定会说‘那破房子’,而不是‘咱家’。

那么他说‘没有亲人’,意思就是他知道秦一封会死……

薛易胳膊上的汗毛一瞬间就立了起来。

感受到他的僵硬,头顶上温柔的声音缓缓响起:“乖,别哭了,你累了,咱们先去吃点东西睡一觉,秦朗那小子身强力壮的,一时半会儿关不死。好了,不哭了啊小易乖,是叔叔不好,不该跟你讲那些,叔叔不好。”

一路无言。

薛靖才安置好侄子,点了吃的放在床边,简单吩咐了几句,又连夜去见了几个朋友。他过来不是度假的,得把事情安排好,一圈转下来后已经快要天亮。

自从下了飞机之后就没停过脚,他已经很累了,但还是片刻也不敢耽误地开车回到波士顿的大房子。

一楼的卧室门虚掩着,薛靖才轻手轻脚地拉开一条缝,探头先看了下。薛易侧卧在柔软的大床上,清晨的晦亮从窗外投射而入,在他身上盖了一圈青色的微凉。

他还没醒,被子搭在腰际,两条胳膊的皮肤裸.露在外,渗出点点凉意。

“小易”

他走过来,把被子往上拉,少年突然就动了,在床单上不舒服地挪动两下。辗转间,薛靖才发现他耳根透着一层醒目的绯红。

薛靖才赶紧低头,借着薄薄的晨曦,竟发现他鼻尖儿沁着细小的汗珠。他把他抱起来一点,伸手一捧额头,灼手的温度立刻传了上来。

床头上还放着他临走前买来的食物,原封不动地摆在那儿,一口都没动。

“小易,醒醒,你发烧了,起来吃药……”

薛靖才说完才想起来,这房子买下以后八百年没住过了,哪里会有退烧药这种东西。他只好将快要醒过来的侄子拍了两下,哄他又睡下,独自一人披上外套出来找药店。

因为不熟悉这里的缘故,导航几次显示已经到达目的地,但他就是找不到药店的提示牌。</p>

“操。”薛靖才心里燥的不行,一掌拍在了方向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