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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他的视线正对着俞适野的后脑勺,或许是今天要运动的缘故,进球场的时候,俞适野拿了根橡皮筋,把自己的发尾扎起来,扎出个小揪揪,这一点点栗色的头发,正迎着阳光,闪出几点灿金的色泽。

正好有一阵风吹来,送来了青草地的味道和泉水与山林的气息,前者是这个草场自带的气味,而后者,甘甜幽远,是俞适野身上香水的味道。

“这两人感情还是挺好的,俞总都蹲下来给人系鞋带了。”

“他们假结婚的说法,究竟从哪里传出来的不会是互深内部权力倾轧,选他当靶子吧。”

高尔夫球场上,有一处户外休息区,休息区玲珑小巧,但该有的东西都有,无论是铺着长巾的食物桌,还是用以这样的太阳伞,又或者伞下边小小的圆圆的,比井盖还稍小一些的小圆桌。

这些小圆桌分散在草坪上,一把圆桌标配两把椅子,桌面还摆放着一个纤细的花瓶并一朵香槟玫瑰,精致而美丽,正适合打球打累的客人携女伴坐下,分享些厨师用心烹饪的美食。

议论的声音就是从这一块地方发出来的,两位发际线退避三尺,肚皮则吹响进军号角的中年男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直至第三道声音加进来。

“什么假结婚”

两男人转头一看,看见个年轻人坐在他们的背后。

这位年轻人可比他们年轻很多,正是二十五岁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刘海向后梳起,露出一张也算天庭饱满鼻梁挺直的面孔,身上是一身看不出牌子的运动衫,手上一柄镶有24k金的球杆,闪烁着人民币的耀眼光芒。

除此以外,他的右耳还打了个耳洞,上边一枚钻石耳钉闪闪发亮。

两老男人一看这标志的大背头和钻石耳钉,就明白坐在这里的是谁了,他们瞬间绽出向日葵朝阳一样亲切的笑容“这不是小赵总吗,小赵总今天也来运动”

小赵总全名赵景修,有个好爹,好爹攒下了儿子躺着挥霍三辈子也挥霍不完的家业,但拿人的手软,儿子享受着老爹的成果,也得听老爹的话,于是乖乖遵照老爹吩咐,来这里找年龄相近但事业有成的俞适野亲近亲近,看能不能做朋友。

怎么说呢,一开始赵景修还是有点不乐意的,就像学渣总是不待见学霸那样,但真正见了以后,赵景修觉得这人有点香。

赵景修侧了侧身,对前头两个男人说“你们跟我详细说说,什么假结婚”

休息区的正中央,这三人是一处,隔着两张空桌子,还有一位年龄比赵景修差不多大上十岁的男人在讲电话。这个男人被人叫做钱经理。

钱经理和小赵总年纪差十岁,行头差更多,钱经理虽然也努力将自己修饰打扮,但全身上下的衣服配饰加上手机,可能还比不上赵景修的一双鞋子,这大概是投胎技术里不可攀越的鸿沟问题吧。

除了装备上的差距,他的表情也不如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悠闲自在,而是拿着个手机,压低了声音快速说话,像机关枪藏在被子里突突突突突,连成了一片沉闷轰鸣

“你给我查查,我们三期标书竞标人里头,是不是有个叫做广颂的设计公司报名了,设计公司的负责人是不是姓温”

休息区的议论影响不到俞适野和温别玉。

温别玉初次接触高尔夫这项运动,兴致颇高,正在认认真真的钻研当中。

又一杆击球过后,俞适野眯眼眺望一会后,判断这是个好球,找来球车,坐在驾驶座上对温别玉招招手“走吧,我来开车,我们一起去找球,今天我是你的专属球童。”

他们乘着球车一路向前,身旁一开始还跟着些人,但越往深处,身旁的人越来越少。

这一过程之中,俞适野找回了一点熟悉感。

专属球童这种事情,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在他还和温别玉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干过类似的事情,那时候是“专属写生包”。

温别玉从小时候起就喜欢画画和设计,到了高中,总在假期时抽空去踏青写生。

每到这个时候,俞适野就会背上温别玉的写生包,跟在温别玉身旁,一摇一摆地往前走,他们有时候在城市里写生,有时候会跑到山上,湖边,小森林里像眼前这个高尔夫球场一样的地方。

温别玉坐下来画风景,他坐在温别玉身旁画温别玉。

画风景的人看风景,他看画风景的人。

温别玉画的风景倒是很好看,他画的人就是真的不行了。

所以后来,他把自己的画藏起来,不给人看,蹭到温别玉身旁,让温别玉把“自己画他”的这一幕,画在他的画纸上

俞适野的嘴角流露出了一丝微笑,笑容还没有在绽开就收敛回去。

他怔了一小会儿,换了个方向,不再看着温别玉,而是转向没有温别玉的位置。

没有了人,风景就变得醒目起来,平平无奇的草,单单调调的树,真是毫无特色的风景,一点也没有自天空俯瞰下来时的壮美与清奇。

他们继续向前,等到了球场的人工湖前,周围就再也没人了。

温别玉在这里停下脚步。俞适野虽然亦步亦趋,紧贴自己,但出于对这个人的熟悉,他很轻易就发现了藏在这个男人殷勤外表之下的兴致缺缺,可能这里的人和事,都无法提起对方的兴致。

“你累吗”

“还行。”

“要去休息吗”

“看你。”

“我继续打球。”

“我陪你吧。”俞适野说。

“你要打球我就去休息了。”温别玉也说。

这是一定要和我做相反的事情吗

俞适野疑惑的目光落在温别玉身上。

温别玉话里有淡淡的讽刺“没人了还要演”

俞适野“我觉得善始善终比较好。不过”他看着周围,确实没有人,而戏剧总要有观众才算完整,“休息一会也可以,你打球,我随便走走。”

温别玉“嗯。”

俞适野走了,温别玉顿时放松了,他原地活动身体,正要继续打球,却于一个不经意的抬头之间,看见俞适野出现在别人的太阳伞下。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大背头,钻石耳钉,拿了瓶矿泉水递给俞适野,俞适野接过了,男人又从口袋掏出手帕,凑过去,一点点擦拭俞适野的额角。

一方由太阳伞遮出的小小阴影里,就容纳了他们两个人,真是独立在阳光世界底下的二人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