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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9

简居宁在月亮底下抽烟,他已经等了一个来小时了,他直接从东六环的院子开车过来的,工装裤上还沾染着油渍。他那辆老皮卡回京的路上漏油了,他趴在车底修车的时候蹭了许多。不过他并不太在意,穿这身行头见甄繁也许更好。

他从银制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盒子上复刻着《韩熙载夜宴图》。办公室里的灯还开着,他打开车窗吸烟,野猫一直在门口叫。

今天的月亮很好,他想起某个晚上,甄繁在落地窗前给他唱《半个月亮爬上来》,唱到一半突然忘词了,就一直“咿啦啦,爬上来。”

那是他和甄繁确立关系后不久,请甄繁来家吃饭,约在离外交部不远的一个小公寓,他一个人住。甄繁的暑假很忙,每天要工作到很晚,他俩约会都在她忙完自己那摊事之后,那是他俩最好的一段日子。在男女关系的初始,肉体的吸引是很能遮盖一部分问题的。

他那时看见她就要亲上她好长一段时间。在甄繁之前,他几乎没怎么接吻过,他不喜欢吃口红。因为他从来没有为别人改变自己的自觉,所以他也不会要求女伴们为他做出任何牺牲,譬如不擦口红。

甄繁是个例外,他随口一提之后,她下次见他连唇膏都不再擦。或者可能是见他之前,她就把口红给擦掉了。

甄繁在同他的肢体接触上从来不主动,但也不拒绝。每次亲着亲着,他就想更进一步,不过每次都忍住了,甄繁跟别人不一样,对她来说,睡觉从来都不只是字面意思。

不过那天的气氛出奇的好。

他给甄繁煎了牛排,他没问她就直接给她那份煎得全熟,她还喝了一杯酒。吃完饭,他坐在钢琴前问她喜欢什么曲子,他给她弹。她说什么都好。他说那你唱吧,你唱什么我给你弹。

甄繁直接愣了,大概过了一分钟,她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唱《半个月亮爬上来》吧。”

她一本正经地忘词,他让她走近些,他好看看她的脸,她站那儿脸马上就红了。他把她拉过来,压在钢琴上亲她的眼睛鼻子嘴巴,他记得她说了句“别把琴给压坏了”,她那时可真有意思。

本来是空调房,后来他亲着亲着就热了,全身由里到外好像有火在烧,周围的空气仿佛一锅沸水。他问甄繁,“你是不是热得厉害,我帮你把裙子脱掉好不好”

她并没有拒绝他。

甄繁看着简居宁的车愣了两秒,随即便准备昂头挺胸地走过去,假装没看见他。

她今天穿的是套装,也谈不上出错,只是和脚上的这双运动鞋不太搭,早知道到了车上再换鞋就好了。

黎媛媛这个神经病在她的公众号头条能卖二十万的情况下,特意为甄繁开设了一个新的栏目,吐槽甄繁的穿搭。她刚刷新出的一条,黎媛媛把甄繁从头到脚从衣着到配饰批评得一无是处。

甄繁本来打算还击的,但现在资料收集得还不够充足,这口气只能先咽下去。

甄繁仰着头气势汹汹地往前走,不料仰望星空的同时忘记了脚踏实地,结果穿着运动鞋竟然被地上的石子给绊倒了。

“又他妈丢人了。”她心里想到,但随后又自暴自弃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次了。就在她双手撑地准备站起来时,一双手伸到了她眼前。

甄繁没理那双手,自己努力站了起来,嘴上倒是不输气势,“不好意思,又让您看笑话了。真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方我,每次我看见你都能遇见倒霉事,真的,我能不能恳求您离我远点儿”

她没必要再装了,越装越像个笑话,从以前到现在,他哪次不是眼睁睁地看她装又不戳穿她,让她一次次丢人不自知。她还自作多情地以为那是他爱她的缘故。呸!

说罢她连身上的土都懒得拍,直接走向自己的车,往前走的同时还挥了挥手,“拜拜了您呐,简少爷。”

“甄端阳,对不起。”

甄繁,端阳节出生,原名甄端阳,从出生那年她动不动就闹病,到五岁那年,她已经在医院里过了两次春节。她上小学那年,她妈特地坐车去崂山找大师给她请了个名字回来。甄繁后来一直想不通,大师出于什么目的,给她取名甄繁,她好像也并没有因为这个名字从此过上平安顺遂的生活。

大概是她妈给钱不够多,大师拿她开玩笑吧。

他俩最好的时候,简居宁当初问她有什么小名吗,甄繁的谐音容易让人误会,她顺嘴说了仨字,多少年没人这么叫她了啊。

晚间有风吹过,她没有扭头,“我不是说了吗,你不跟我分手我也要跟你散。我说的中国话您听起来有障碍要不要我用英语说一遍。算了,毕竟我发音蹩脚。最近您投资的电影票房不错,真是恭喜您啊!我日子过得怎么样,都是我自己选的,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您就算想当聂赫留朵夫,我也不是玛斯洛娃,我他妈没时间跟您玩角色扮演,您跟别人去玩那套救赎的戏码去吧。”

回家的路上,甄繁的眼前模糊了一片,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在他眼里她还是一个可怜虫。

家里还屯着罐头,甄繁继续窝在沙发上吃,甄言发来语音催她睡觉。

前几天甄言送了她一个香薰助眠灯,确实管用。

可并不是一下子就能睡着。

那些难堪的细节又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重演,怎么也驱除不掉。

关于她和简居宁的第一次,别的都越来越模糊,只有那件洗得泛黄的白色胸衣一直在脑子里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