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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这个权臣我罩了

陆灯站在原地,继续强打精神站在原地,眼皮却已沉得掀不起来。

朝会凌晨开始,顾蔼每次来时天都还未亮,悄悄走悄悄回,从不舍得惊醒还在长身体的少年王爷。陆灯已经习惯了往日的作息,陡然起得早了,只觉浑身都乏得犯懒,只恨不得一头扎回榻上再好好睡一觉。

正困得站不住,身边忽然沁过熟悉墨香。

陆灯心头轻动,下意识抬头,正迎上顾蔼目光,不由睁大了眼睛:“先——”

顾蔼朝他轻轻打了个手势,含笑止住了他的话头,拉着小王爷同柱子边的官员换了个位置,叫他靠在了粗大的堂柱上。

上面吵得激烈,下面走神的官员却占了大多数,不少人的目光已经被这一处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眼睁睁看着平日里最为端整严肃的相爷这样公然徇私,官员们面面相觑目瞪口呆,正要指指点点地说悄悄话,被顾蔼威严依旧的视线一扫,个个本能噤声,老实地低下了头。

顾蔼满意了,拍拍陆澄如的手背示意他放心补觉,拿身体将他牢牢挡住,依旧缄默着低头静立一言不发。

朝堂之上已然一片混乱。

太子身在局中,同一群世家大族厉声吵得不可开交,大皇子冷笑着看热闹,三皇子专心偷吃着早饭。几个小皇子战战兢兢躲在赐下作为师傅的官员身后,一个都不敢站出来,生怕引起父皇和太子兄长的注意。

这一吵竟吵了足足两个半时辰。

陆灯靠在柱子上睡了两觉,在震耳巨响里迷迷糊糊醒来,才发觉皇上已掀了桌案上玉玺,拂袖愤然而去。

几个皇子都已不知所踪,大概是已追着皇上走远了。朝臣有的噤若寒蝉,有的仍愣怔着不敢出声,有的却已大摇大摆往外走去。

顾蔼及时扶着他,见小王爷惊醒,在他头顶安抚地摸了摸,朝他笑笑:“不是什么大事,不必担心——我们回去歇着,今日给你做了桃花羹,回去恰好能吃了。”

他并未刻意压制声音,周边的官员都听得清楚,望着神色温缓耐心的王爷,都忍不住狠狠揉了揉眼睛。

威严冷厉得一眼就能令百官噤声的相爷正满面的和颜悦色,传言中跋扈尖刻的小王爷却也眉宇温顺柔软,眉眼轻快舒开,拉着他一块儿往外走着。

两人竟是毫不避讳地亲近温存,边走边说着闲话,声音断断续续飘进众人耳中。

“……是甜的吗?那日捡的桃花,秋千晃落下来的……”

“是,嘱咐他们放蜂蜜了……尝尝喜不喜欢,不喜欢叫厨房再改。”

“先生也一块儿吃吗?还想吃酿团子,前几日就说好的……”

“若是书读得好,回去便给你做——好好好,一言为定……不会反悔,勾就不要拉了……”

一众官员听得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往外走着,竟隐隐生出几分荒谬感来。

顾蔼并不在意外人的眼光,含笑应对着小王爷要拉勾许诺的要求,同他一块儿往门外走,终于还是拗不过那双眼睛,妥协地抬手将润凉手掌拢入袖中。

“绝不反悔,先生保证——就算你书没背出来,酿团子也一样给你做。”

宽袍广袖的遮掩下,当朝首辅的手指同少年王爷的轻轻一勾,就叫乌润眼眸里漾起层层的清亮笑意。

顾蔼神色暖融,牵了他一路出了大殿,走过官员专用的静道,正要往自家府上马车上去,却被陆澄如轻轻拉住。

小王爷驻足不前,眼中隐约显出警惕。

顾蔼微怔,稍稍侧头:“怎么——”

话音未及落下,他已被陆澄如扯着袖子护在身后,一只铁箭劲射过来,擦着少年王爷的肩头狠狠迸入车厢,箭尾还在嗡嗡打颤。

“澄如!”

顾蔼心头一沉,急声唤了一句。陆澄如却只是应了句无事,拉住他往车后一塞,拔过用于装饰的长剑,同突如其来的刺客战在了一处。

这些日子养得精细,杖刑落下的伤痕早已褪得干干净净,陆灯自身的意识也已与这具身体彻底契合,刚才那一箭躲得及时,也只是堪堪擦破了衣物。

顾蔼明明就站在边上,那几个刺客却像是没看见一般,只围着陆澄如频下死手。陆澄如却也并不落下风,借力打力地撂在地上了两三个黑衣人,回头望了望顾蔼所处的位置,忽然微微地一怔。

这些人是朝他来的。

……

朝他来的就好办的多了。

小王爷的眉眼安安静静地弯了一弯,眼底担忧化成利芒,再无留手,同那些黑衣人彻底战在一处,不断将无眼的刀剑再往远处引过去。

顾蔼迎上他的目光,心头狠狠一沉,快步上前:“澄如,快回来!”

陆澄如一时无暇回应他,被两个黑衣人齐攻上盘,不得不贴向地面。第三人正要趁机下手,却被眼前熟悉的丞相衣猛地一拦。

那人匆忙撤剑,迟疑间已听见顾蔼严厉喝声。

“给我住手!银羽卫当街刺杀皇族,谁给你们的胆子!”

猝不及防被他叫破了身份,几个黑衣人皆是一怔,犹豫着收手望他,局面蓦地安静下来。

银羽卫是皇家内卫,按理只受皇上一人调遣,却因顾蔼变法时树敌太多,便也兼领了护卫丞相的任务。先皇过世时并未收回这一道谕旨,因而只要顾蔼开口,银羽卫依然不敢违抗。

见这些人竟当真听了自己的话,顾蔼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反倒越发沉抑下来。

果然还是到了这一步。

陆澄如身上衣物擦破几处,人却并未受伤。顾蔼将他扶起,仔细检查一遍才稍稍松了口气,将目光扫过一遍那几人,却也并不说话,拉着陆澄如便往一街之隔的御书房直闯过去。

“相爷!”

黑衣人中为首的匆匆追过去,望着他急声道:“相爷不可冲动,皇上特意下令不可伤及相爷——”

“留我一命,无非是要我配合着去被凌迟罢了。”

顾蔼轻笑一声,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句,接过陆澄如手中宝剑,牵着他一路直闯进御书房,一剑劈开了精雕细琢的沉香木门。

皇上与几个皇子都在屋中。

“放肆——顾蔼!你这些日子越发无状,若是再这般不知好歹——”

太子起身怒斥,正要上前,却被皇上抬手拦下,抬头缓声道:“顾相有话要说?”

顾蔼站定,静静望他片刻,才终于缓声道:“有人行刺逸王,臣特来禀报皇上。”

他话音刚落,大皇子已不屑嗤笑一声,神色间满是分明鄙夷。

顾蔼神色无喜无怒,依然望着皇上不动。皇上迎上他的目光,沉默良久才颔首道:“不错,是朕派人去的。”

“父皇!”

他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几个皇子的错愕注视。皇上却只是淡淡一抬手,目光落在陆澄如身上:“朕听闻——皇叔暗中谋反,煽动民心,勾连大臣,证据确凿无误,为不损皇家声面……这个说法,顾相满意吗?”

“皇上不如直接说,是要先除逸王,好令世家攻讦臣至死,以此激起民愤,将世家一罗网尽。”

顾蔼淡声开口,随手拉出把椅子,引着陆澄如坐下:“臣迟迟不死,皇上等急了?”

“顾相,朕并非徇私!”

皇上神色一凛,起身寒声道:“自从逸王与顾相相交,丞相可做了半点于国于民有益之事?当街拦刑,朝堂徇私,十五下刑杖罢了!若不是因为逸王,变法如今早就成了,顾相心中难道不知!莫非多年心血,如今便这样倾覆——”

“皇上说错了。”

顾蔼笑笑,缓声打断他,语气却不带半分暖意。

“阻碍变法的究竟是谁,放纵世家的又是谁,皇上心中当是清楚的。若是皇上早就信臣,君臣合力之下,如今变法早已大成——只因皇上一心驱虎吞狼,如今顾蔼忽然打算活下去了,便闹得无法收场罢了。”

皇上怒视着他,脸色隐隐苍白,眼中迸出分明寒意。

“变法至今,只剩最后一步,臣不打算半途而废,却也已不舍得再随意抛掷性命。”

顾蔼落下视线,语音依然平缓:“君臣合力,变法大成,皇上肯么?”

“朕若是偏不肯呢?”

皇上冷笑一声,眼里隐隐透出寒厉狠色,霍然起身道:“来人!丞相与皇族勾结,蓄意谋反,今已查实。将逸王下入天牢,丞相拖至闹市,凌迟处死!”

昔年积怨太深,纵然在几个皇子面前,皇上也已彻底没了往日气度,神色狠戾冷声笑道:“顾相放心——朕会记得先叫人割了你的舌头。百姓们依然只会知道是世家大族逼死了你,朕会将变法彻底大成,不辜负你一腔心血……”

门外隐约响动,却并无一人应声冲进门来。

银羽卫受先帝遗诏暗中护卫顾蔼,此时与君命冲突,一时竟不知该听从哪一方才好,各自迟疑着僵在原地。

皇上神色扭曲,错愕望着那一群银羽卫,眼中几乎滴血。

“这就难办了——臣现在还并不打算送命,也不打算让逸王为臣送命。”

自己当初竟然真动过配合对方凌迟,舍命圆成新法的念头。

顾蔼心头彻底寒凉,哂然一笑,轻轻叹了一声,将一封遗诏自怀中掏出,慢慢铺在桌上。

“看来也只好照皇上说的,勾结皇族蓄意谋个反了……三殿下,您有兴趣当皇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