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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转危为安

黛玉尚小,嗓音含糊,因声音清丽,倒也容易听清她说的话,偏偏这会子,她学了长辈房中的丫鬟恭敬之语,鹦鹉学舌一般,学了来,滑稽中带着两分稚气的可爱。

楚元昭被她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心头却有一丝黯然,小姑娘也有弟弟了,以后就不会找他玩了,日后,怕是见的机会越来越少。

怅然失神中,一只略显肉嘟的小手探着他的额,楚元昭抓住黛玉的手,笑问:“怎么了?”

黛玉撇了撇嘴,不满的说:“哥哥,难过就不要笑了。”

楚元昭微讶,歪了歪头,逗她道:“妹妹这么小,还知道难过,你猜错了,我现在很高兴,因为妹妹你来了呀。”

黛玉伸回手,指着小胸脯,一板一眼的说:“哥哥,你难过,我这里酸酸的,你骗不过我的,我能感觉到。”

楚元昭自是不信小孩家家的知道难过,随口哄了她两句,摸了摸黛玉的头,领她去放纸鸢。

此时,寺外春意阑珊,暖风习习,野芳幽香,佳木繁阴,入眼望去,郁郁葱葱,蔚然深秀,峰壑尤美,蝉鸣不绝,莺声燕语,袅袅余音。

黛玉玩了会纸鸢,忽见柳絮朵朵,信口吟道:“草木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

楚元昭诧异的看着黛玉,小丫头一无所觉,兴高采烈的看着高空的纸鸢,似乎压根不懂自个刚刚说了什么。

过了会子,黛玉玩得累了,意犹未尽的走到楚元昭面前,由着楚元昭给她擦汗,楚元昭随意的问:“妹妹,方才的诗你是怎么知道的?”

“诗”,黛玉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我忘了,大概是从哪听到的。”

楚元昭顿了顿,道:“那妹妹知道诗的意思吗?你启蒙了吗?”

黛玉得意的说:“我知道,诗是说春天的,有柳絮的。”

话甫出口,黛玉自言自语的说:“咦,我怎么会知道。”

楚元昭盯着黛玉,慢慢开口说了一首诗,这首诗是孝烈皇后所作,世上知晓的人寥寥无几,黛玉听得似乎有些入神,须臾,竟一字不错的背了出来。

楚元昭微凛,又说了一首不循诗律的词,却没想到,黛玉仍然可以朗诵的分毫不差。

楚元昭后背发凉,环顾四周,侧耳倾听,空无一人,握住黛玉的手,脸上是黛玉从来没有过的严肃神情:“妹妹,你记住,今日的话一个字也不能说出去,记住了吗?日后永远都不要在他人面前,提起诗词之事。”

黛玉不太习惯敛容屏气的哥哥,她模模糊糊知道哥哥是为她好,认真的点头表示记住了。

楚元昭心中忧虑重重,黛玉的天赋太过殊异,绝不能流传出去,过目不忘,入耳成诵,他生为男儿,有此天赋,尚不是好事,何况于黛玉,即便是他也没有黛玉的天姿高,他过目不忘是刻意为之,而黛玉,是全然不懂的,一介懵懂稚童,有此神异,是祸非福。

四月的天气,变得很快,方才还是一碧万里的晴空,眨眼的功夫云迷雾锁,天色昏暗,春雷滚滚,楚元昭抱着黛玉才回了寺内,身后绵绵春雨,飘飘洒洒。

冯嬷嬷本以为见了小寒山寺,见到觉远大师,须费诸多口舌,想不到,还未开口,觉远大师摆了摆手,道:“贵府之事,我已知晓,性慧已下山去了。”

冯嬷嬷恭恭敬敬的合了礼,暗想,难怪姑娘叫她来找觉远大师,真乃当世高人,不出门便知山下事,神通大得很。

子时过半,林母房中悠悠一声长叹,林母的声音平淡而温和,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有女子冷笑,怨毒无比,漆黑的院落,静谧的房室,阴森幽怨,令人毛骨悚然,女子咬牙切齿的说:“你知道什么,我含辛茹苦抚养海儿成人,都被贾敏那个小娼、妇给毁了,她自个生不出来,也不让别人生,她自个死了也就死了,还把海儿折腾的心灰意冷,五世列候的林家竟落了个绝嗣下场,黛玉寄身荣国府,被算计了林家的家财还不算,十六岁就被毒死了。”

林母淡淡的道:“我不知你从何处得知荒诞不经之事,但我不信。”

女子凄厉的尖叫一声,怒气冲冲的质问道:“你不信什么,我说了我是你,你是我,你还有什么不信的,我亲眼看见的!”

林母的声音一如先前平和,充斥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敏儿蕙质兰心,她的品性我知道,做不出绝人子嗣之事,如海倾慕她,她亦敬爱如海,敏儿心地极善,通明事理,若她三十无子,不必我开口,她一定会给如海纳妾。

二者,林家几代单传,敏儿的娘家多子多孙,一口咬定敏儿生不出来,那玉儿是何处来的?三如海无子,对敏儿又有什么好处?敏儿的嫁妆是十里红妆,足够玉儿花费,时下朝廷法度,绝嗣之家财,除宗族享其三,五分上交国库,两分由朝廷代管,荣府即便再落败,谋划到玉儿的头上,姑苏林家和晋阳王家就眼睁睁看着外亲血脉,被欺凌致死?”

女子瞋目切齿,暴跳如雷,声势力竭的吼道:“你就是不相信我,你宁肯去相信外人,也不相信自己!”

林母摇了摇头,道:“你错了,无论你是不是未来的我,你都是外人,我不相信自个的眼睛,自个嫡亲的媳妇,难道要相信孤魂野魄的鬼话连篇。”

林母语气加重,冷声道:“即便你是日后的我,又怎样?你经历过,我没有经历过,我就必须将自个的身子让给你,自以为是的执念,是你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

女子目眦尽裂,咆哮如雷,吼道:“你被那个小贱人,灌了迷魂汤,我是在救你,我做的一切,是为了林家,是为了海儿,都是为了你!!!”

林母笑了笑,怜悯的看着女子,嘴唇翕动,安详的诵起了佛经。

窗外寒光一闪,空气似乎涌动着不知名的力量,翻江倒海,张牙舞爪的女子魂影慢慢淡去,最后化为沉寂。

林母看着女子消失之处,轻声一叹,窗外有男子道:“老夫人受惊了,小僧奉觉远大师之命而来,现当回寺复命。”

林母温声道:“有劳觉远大师,小师父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