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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喜宴喧嚣

吹吹打打的喜庆之声依旧萦绕耳际,转眼间就到了新娘挽弓三射轿门的环节。若没遇着师父白韶,季珑对亲历这些仪式倒还有几分兴趣,尤其之前催妆诗由喜娘代作,其实有失颜面。虽则季珑向来不在意什么脸面,但能有找补的机会,自然也不会错过。

可如今季珑的心思几乎全被白韶授下的那段影像勾去了,便只呆呆骑在马背上,对喜郎恭请下马的唱喏一时没有反应;还是雪球机灵,当即仰头长嘶一声,才将她惊醒过来。

该我射箭了?季珑托生豪族多年,到底行事极懂分寸,虽与师父新授真传难舍难分,此刻却也只好强自按捺杂念,颇有些遗憾地下马,紧走几步,在自家喜堂前站定了。隐隐觉察有异的喜郎此时方悄悄松口气,连忙挪着细碎的步子,将一旁托盘里的红漆木弓捧到季珑面前。

季珑自三岁习武至今,虽限于年纪,火候未足,不敢妄言能开三石强弓,满挽一石总是绰绰有余。可惜两位姐姐由着季珑的心思先后为她延请了十几位有名望的武师教授武艺,也翻修过几次家中武场,偶尔闲还也曾见自家小妹有模有样地打坐行气、熬炼筋骨,却并不信她当真能练出什么结果。

当然,这多半都得怪季珑当初为专心修仙,确认自家没什么麻烦的急患隐忧后就索性做了个行事荒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给家人留下的无用印象实在太过根深蒂固,以至于请来的师傅们每每请辞时对季珑的褒扬之言也都被当做买卖不成仁义在的客套话了。

季珑略掂了掂手上最多不过半钧的轻弓,着实不大习惯。那面大红花轿已由几个轿妇抬着稳稳当当经过向地上“哔啵”有声的火盆行去。季珑出神地望着盆里摇曳的焰苗与焰影中旋舞的黑灰,不知怎的,那青衣伶人水袖婉转的模样又无法克制地涌上心头,一时竟有些痴了。

待视线中的焰苗完全被花轿掩住了,季珑才猛地清醒过来。轿妇们抬着花轿几步就将火盆抛在身后,只等落轿,季珑也只好赶紧张弓搭箭。

“笃,笃,笃”三声闷响和着喜郎唱吉词的声音次第传出,季珑放下木弓,神情有些尴尬:以她的身手倒是三箭皆中轿门,无一落空,而且去势飒踏如风,甚是潇洒;可惜季珑平常惯用强弓,方才又一时神思不属,或许还有新拜良师,兴奋难耐之故?总之她一不留神就用多了力气,以至于本只为驱煞应景的三支无簇箭此刻居然入木三寸。就这还是困于木弓轻巧,受不得太大力气。

幸亏不曾射偏!否则就新娘这架势,怕不是想喜事变丧事?观礼之人中,有几个也有武艺在身的看得尤其清楚,此时不由倒抽一口凉气,神情古怪起来——虽碍于李尚书家声,事关新郎名誉的流言还未沸沸扬扬到市井皆知的地步,但在能近前观礼这群多少有些身份的人里却是瞒不过的。也不知今日过后,关于这对儿将要结成的小夫妻又会传出什么耸人听闻的谣言。

季珑若无其事地将弓弦险些崩断的木弓交还给面色有些发白的喜郎。待花轿稳稳落下时,代替父母长辈参与婚礼的季二姐早已避了出去。季珑在喜郎指引下缓步走到轿门前,念及前事,便补偿似的,只轻轻用足尖蹭了一下轿门,近乎无声。然而仿佛报复似的,季珑已退开好一会儿了,仍不见那大红花轿抬来的娇客有什么动静。

这下轮到李尚书家的喜郎心慌了。季珑只见那面相慈和的郎君就着半掀轿帘催了好几声,才有个蒙着盖头的人影被早就等在一旁的小童搀着跌跌撞撞下了轿。众人打眼望去,竟并不觉得新郎腰身比那才六七岁年纪喜童粗壮太多;加之他似乎还比之寻常女子略高,体态风流之外,便愈发显出某种易引人摧折的脆弱。

这是比出窍的生魂还瘦呀?看来从流言四起到我及笄中间这段日子,这位小郎君着实清减得厉害。季珑暗叹一声,又见他穿着一身分量不轻的绣金霞帔却仍长身玉立,腰背笔挺,无一丝勉强,像是早已习惯了这般端庄姿态,不由更是暗生恻隐。

此界婚俗大多与季珑前世古代相差仿佛,种种礼节极为繁琐,一整套仪式下来,不知不觉时间就已近黄昏。幸而许是经过先前那不大不小的教训,一对儿新人总算勉强上了些心,没让自己的终身大事再出什么岔子。

然而若只是季珑便也罢了,这对一位孕夫来说却过于为难了。虽则那位小正君从始至终都是那副端庄挺拔的模样,季珑却知他临近结束时身形已有过几次细微的摇晃,着实令人忧心。好在临近开宴时,新郎终于被喜郎搀着去了喜房。季珑继续端着笑脸应付或生或熟的宾客们或诚恳或不怀好意的祝贺宽慰,心底一面羡慕,一面却也当真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