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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通玄之质

季珑一连叫了几回,身旁那瘦长的人影却始终静得像已经死去,让她禁不住怀疑那血红包裹之中的一缕生魂是否完整。李笼月见状,原本被怒火与戒备稍稍冲散的恐惧立即卷土重来,却还抵不过他对兄长的忧虑。

“二哥,二哥?二……”小男孩儿抖着声音低低地唤了两次,与季珑有些相似的杏眼里顿时就涌起了泪光。季珑听他语带哽咽,不由心中警醒,迅速翻身——一则她对棺中环境与几人间的位置已渐趋熟悉;二则同任由李笼月大声惊叫,惊动设局牵魂的魑魅魍魉的同时惊吓孕夫生魂相比,这会儿也顾不得些须误伤孕腹的风险了。随后果然便是一声凄厉的叫唤,幸好李笼月才起个头就被三小姐就欺身近前,及时捂紧了口唇。

“离魂之症多须静养,最忌受惊。你没事儿可别瞎叫唤,本来只是个小麻烦,差点儿给你叫成大麻烦!”季珑保持堵嘴的动作,狠狠剜了犹自慌乱震恐的李笼月一眼。可惜季家乃商旅出身,最重和气;她虽不必不操持家业,却也被姐姐们叮嘱过“广交游,慎树敌”等,近些年偶尔在外行走轻易不与人红脸,因此瞪人功夫十分生疏。加之天然一张威仪难加的娃娃脸,顿时更减威慑。

好在李笼月虽成事不足,毕竟真心向着自家兄长,桃红衣衫下的小身子虽因季珑的逼近有些僵硬瑟缩之态,却也当闭紧了口唇。季珑这才放开这个胆小的累赘。

“我们小心些,慢慢换个位置,你仔细看着他,如果发现有落魂……就是一模一样的人影要脱出身躯的迹象,就尽量摁回去;如果他忽然躁动,你也只管抱紧,然后闭上眼睛,觉察什么动静都不要理会。”她像一个已准备好担当妻主之责的女人那样沉稳地嘱咐,顿了顿,又低声添了一句,“我去外头看看情况。”

原该是隐含决绝的话语,由她说来却像是带着笑意,凭空叫人添了几分安心。李笼月脑海中有些混沌,听到最后一句却又猛然一惊:“这地方到处都被封得密不透风,你要如何出去?你,你若有法子出去,带我们一道岂不更好?”他一时忘了装模作样,说到后一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像是在控诉季珑有意离弃,若说是决意与她一同涉险却也无不可。

我难道不知道把你们一并打包扛走最是省心?奈何这棺材上遍布镇魂养尸的符咒,我生就通玄之能,只要不恤力气,硬着头皮往外挤总能出去;你们若为亡魂,我也还可试试带你们一块儿瞒天过海。可咱们都是生魂也就罢了,那边那个肚子里说不定还有个正往生魂转化的亡魂……

类似这等麻烦的状况,我是经验愈老道,愈不敢鲁莽行事啊。季珑暗暗苦笑,见他眼里满含希冀,也不忍再亲口泼人冷水,便只沉默以对,寻求仙道真传的念头却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即便一时无缘长生大道,能习得些小道术法也好啊——她的确不惧异类垂涎,可一旦牵连旁人,却也无能为力。

才入舞勺之年的男孩儿攥了攥自己桃红色的衣衫,些许挽留的话在唇边转了几圈儿,怎么也没说出口,终究还是乖乖交换了身位;幸而期间季珑始终撑着四肢,背部衣衫缓缓擦过棺材顶壁,带起轻微的扑簌声,竟显出豪族贵女之中极少见的不欺暗室的风度。反倒是李笼月,虽始终努力紧贴棺底,感受着两人胸腹处寥寥几瞬轻擦,却意外地有几分心猿意马。

李笼月并不知道自己被困在此的并无肉身,只有一缕生魂;自然,更不清楚季珑对所有魂魄,不拘游鱼禽兽、生魂亡魂那种极不讲理的引力。他好不容易捱到换位完毕,连忙探手轻推兄长,只觉得心里又是恐慌又是羞恼;不多会儿竟还隐隐生出几分庆幸:反正为了两人日子好过些,他自请陪嫁来时就已做好对未来妻主曲意逢迎的打算,如今能对这鼎鼎大名的纨绔生出绮思,多少比见之生厌却还得强自伺候舒坦。

知道棺中有符咒勾缠情/欲之念,季珑对李笼月此刻心思多少也能猜到几分。不过她可没有趁人之危的念头,只把眼一闭,双手各撑一侧棺底,缓缓折身坐起。一片黑暗中,李笼月瞧不清季珑神情,却能听到一种低微而持久,近似在水波中划动的声音;而身边人上半身隐隐约约折起的轮廓过了许久也才与棺底拉开极其可怜的一点距离。

季珑并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在旁人眼里已凝滞到如此地步,只觉得实在累极,然而她已惊扰了棺顶咒文,想想身边两个毫无自保之力的脆弱生魂,又不敢半途而返,只好强自支撑,只盼多年习武多少也有几分壮魂之效,尽快将这近在咫尺的大片咒文消磨几分。

其实天生通玄之人,往往通玄之能愈强,就愈容易招惹妖邪;但到了季珑这般沟通阴阳全然无碍的地步,又反倒不惧异类垂涎了。

譬如此次,虽不知道是给谁拉进这棺材里,但她上辈子记事前就本能地知道,自己只需要懒懒散散在棺材里睡上一觉,供那些符文运行的乱七八糟的养料,不拘是最常见的阴煞还是这奇葩的欲念,自然会被吸引过来,主动化作养料滋养魂魄。因此,季珑两世通玄,撞邪无数,还真没在生魂出窍时干过硬闯符阵这么愚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