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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我从未离去(下)

基本分和难度分都保住了!沈如磐长长地舒了口气。

说起来,娜塔莎有同场选手无法企及的两大优点,步法和跳跃。难度级别之高,完成质量之强,便是沈如磐为她做速度素质训练的原因。

时间进入第3分钟,暗潮汹涌的定音鼓、悲剧一触即发的弦乐氛围,预示少年维特产生吞枪自尽的念头。只要娜塔莎再完成一组3周+3周的跳跃,她的技术难度分就可以和南茜持平。

偏偏她的体能状态开始不稳。

她的第一跳出现犹豫,空中转体迟滞,仓促情况下再做第二跳,她落地不稳伸手扶冰,技术分一下被南茜压下去。

糟糕!沈如磐在心里暗暗惋惜。选手通常在后半程体力下降,分数很难再追上去。

果不其然娜塔莎的状况更差了。可能是呼吸不畅,又可能是低烧导致不舒服,她的身体明显可见颤抖,好几处意在挽回艺术分的舞蹈步,都完成得普普通通。

此时音乐一转,悲怆的咏叹调变成鸟语花香的空灵旋律。这便是沈如磐临时剪辑加入的片段,意在渲染维特吞枪自尽前产生了幻想:他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

然而对娜塔莎来说,这也是沈如磐的良苦用心,用简单的滑行节省体力。

时间眼看着要进入第4分钟,后面也没有多少难度动作,沈如磐追视着冰上的娜塔莎,心中生出许多感慨。

只能这样了吗大概只能这样了吧。

求而不得是每一个人都会遇到的烦恼,如果能够轻易解决,便不会从亘古延续至今。

沈如磐的心里难受起来。她不甘心,手拢到嘴边用德语大喊了一声:“娜塔莎——!”

沈如磐站在场边区域,离冰面中央有段的距离,呼唤未必清晰可闻。然而冥冥之中就像有师徒间的默契,她觉得娜塔莎结束滑行将要衔接下一组动作时,忽然有点不一样了。

此时音乐氛围再次变得激烈。那是少年维特结束幻想,重回令人心碎的现实。娜塔莎的步法也相应发生变化,复杂多变,亦是为赴死的悲情结局蓄势,而接下来一组菲利普3周跳,后外点冰3周跳,萨霍夫3周+后外点冰2周+后外结环2周的连跳,更是让观众区发出惊喜的掌声。

按照现行评分规则,比赛后半程出现连续两次跳跃将能得到1.1倍系数加分。如此一来,娜塔莎的技术难度分势必追上南茜。

但表演远没有结束。

刀齿小跑、交叉步、转3步、反向大一字步,娜塔莎展现出难以置信的体能爆发力,不断在冰上转向滑行,覆冰面积几乎达到全场。

她通过高难度跳接进入燕式旋转,再接变刃燕式旋转、换足蹲转、继续蹲转、直立转。整个过程使用的旋转组合之多,如潮水一般涌来,目不暇接。

全场观众被惊艳到了,不约而同站起来为娜塔莎鼓掌。

沈如磐也被振奋到了,对着场上遥喊打气——这些复杂又极具观赏性的动作,其实是沈如磐要求娜塔莎提高“速度素质”的重要原因。惟有挑战体能极限,才有希望在比赛的最后时刻,凭借着足够的耐力爆发出如此多的旋转组合!

定音鼓渐来越强,大提琴狂乱地吟唱,中提琴悲怆地和调,弦乐组成的旋律在冰场上空盘旋回响。此时娜塔莎气息急喘,身体已达极限,但她绷住最后一口气,双臂抱己作为全套表演的结束动作,一气呵成渲染出少年维特死亡的痛苦。

全场掌声雷动!

音乐是悲剧,娜塔莎却成功了,她成功地在最后一分钟拉回全部得分。

两天分数合并——她当之无愧是第一!

整个辅助教练团兴奋不己,纷纷彼此拥抱相庆。

沈如磐也非常激动,转头拽了拽萧与时的胳膊,一双眼睛绽出光彩:“你看见了吗我们做到了!我们赢了!”

这一刹,萧与时的脑子里有很多画面走马灯似地闪过。他看到了初出茅庐的沈如磐,也看到了崩溃落泪的沈如磐,所有的沈如磐都不属于他,但现在这个欣喜若狂、眼睛里闪耀着星星的沈如磐,和他是“一体”的。

那么遥远的人,居然就在他的身边,张开双臂对他欢呼。

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下,萧与时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流淌,他好像明白了沈如磐父亲说过的某句话的意义——

你微笑,对我默默无言。可我觉得,我为此情此景,等待了许久许久。

萧与时的心中顿生感慨,他伸手轻轻摸了摸沈如磐的面颊,又拍拍她的头:“嗯,我们赢了。”

娜塔莎高兴地下场,和团队拥抱相庆。当她看见萧与时,她愣了一秒,下意识扫了眼沈如磐,仿佛心知肚明什么,冲沈如磐一笑。

沈如磐不是不想解释,碍于场合作罢。

体育记者围上来采访感想,娜塔莎还处在夺冠的兴奋中,情绪激动地说:“我要感谢我的教练,没有她的指导我根本不能赢得比赛。她的名字叫维特呃……”

娜塔莎突然想起来,她并不知道沈如磐的姓氏。

恰是这个不上不下的当口,一旁的萧与时开口:“不是维特,是沈如磐。”他出人意料地摘掉沈如磐的帽子,对着镜头介绍,“沈如磐是来自中国的花样滑冰世界冠军。”

全场惊讶了。

体育记者很快反应过来,举着话筒凑近,接二连三抛出问题:“你就是双人滑前世界冠军沈如磐”“中国花样滑冰队发表声明说你退役,你还打算回到赛场吗”你为什么有兴趣指导一个默默无闻的选手这是否是你的转型之路”

问题太多,沈如磐一时答不上来。

所有的聚光灯全在对着她,场面是那么熟悉,像极了当年她夺得世界冠军接受赛后访问。全场都在沸腾,好像是因为胜利,又好像是因为别的。

沈如磐的耳朵里嗡鸣一声,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她觉得自己似乎从未退役,却又分明二度归来。

当她偏过脸,目光对上萧与时,视野里那双黑眸眸色沉静平定,她空白的思绪又接上来。

于是她正视话筒,对着记者和黑压压的摄像机,心中产生沉沉的勇气,长久以来第一次在低潮中向外界坦诚自己的身份。

“对,我就是沈如磐。”

我从未离去。

我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