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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Deer 38

是啊。

孟濡告诉自己。

能够回到舞台,于她而言就是最值得的事情。

这是一大部分,还有极小的,不太明显的一部分是什么?

——是陆星衍明晚会来看她的表演。

刚才孟濡邀请陆星衍时,其实是希望他能来的。

所以当他沉默着没有回答时,孟濡的心情有一些失落。

她希望自己在表演时,能有很亲近的人在台下看着。

爸妈、姨夫姨母、姥姥都不太可能了,唯有陆星衍。

所以她仅剩的一张票,没有给阮菁。

而是给陆星衍打电话时第一个问了他。

你要不要来。

看我重新登台表演。

但这种失落,仅仅是把他当成亲人吗?

又不太是。孟濡,你究竟在想什么?

孟濡洗完澡,把洗干净的贴身衣物挂起来,穿着浴袍坐在床沿看着窗外擦头发。

不待擦干,就整个人无重量似的往后一倒。

大概是陆星衍送她那一整柜足尖鞋。

孟濡很想让陆星衍看到她在舞台起舞的样子。

只是,这样吗?

孟濡闭上眼,难以回答。

……

孟濡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她早晨七点起床,前往剧院排练厅独自练习一上午。

中午休息,孟濡才来得及和以前芭蕾舞团的成员们见面、打招呼。

迎面一群人正要去外面吃饭,纷纷热情地邀请孟濡和他们一起。

孟濡早上只喝了水,这会儿肚子是空的。但她不觉得饿,甚至担心吃了东西下午胃不舒服,笑笑惋惜地拒绝了。

这其中有一名以前和孟濡关系很好的独舞演员,当初也是她率先发现孟濡患厌食症。女孩走近孟濡,小声问:“孟,你的身体好点了吗?”

孟濡没有多说,安抚性地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女孩放了心,这才和同伴们一起走出剧院大门。

孟濡目送他们远去,回到排练厅,盘腿坐在地板,后脑勺轻轻抵着玻璃镜面。

她身体每一处都很累,也许是昨晚到今天练得太多,也许是她的厌食症原因,四肢乏力,眼前一阵一阵眩晕。

还有四个多小时。

孟濡悄悄告诉自己。

她紧紧抿唇,唇色失血。

求你了,孟濡说,再坚持一下。

那是你最向往的舞台。

如果这一次都不能坚持,那以后还能有回到国际大舞台的机会吗?

渺茫。孟濡心里清楚得很,她已经荒废了一整年,芭蕾舞演员的生命本就短,还能再容忍她逃避多久?

正是因为清楚这些,孟濡才缓慢地睁开眼,从包里拿出一条巧克力,撕开包装纸,忍着反胃低头咬了一口。

她一边叼着巧克力,一边抬起手指拢起散落的碎发,将头发重新扎成一个漂亮的花苞。

再次投入训练中。

……

家里,胡阿姨今天中午过来打扫卫生。

陆星衍正在吃饭,他自己做的葱油拌面,面条煮得太老了,难吃的一批。

胡阿姨见他难以下咽的模样,心疼他,拿冰箱现有的两个食材给他炒了俩菜,才开始收拾房间。

陆星衍昨晚说的兼职是给初中生做家教,吃完饭就过去。

他昨天提前准备好了今天上课的内容,如果顺利,五点就能结束,前往覃郡大剧院。

陆星衍已经查好了学生家到覃郡大剧院的路线。

“濡濡今天去给南大学生上芭蕾舞课了吗?”胡阿姨一边收拾屋子一边问道,她知道孟濡在南大教芭蕾,却不太清楚她教的是覃郡芭蕾舞团。

陆星衍仰头喝了口水,“没。”他把孟濡今晚要去覃郡大剧院出演《唐吉诃德》的事情说了下。

胡阿姨一边很高兴,一边想起什么,惊呼一声忧虑道:“我刚才看到濡濡床头柜前放着一双跳芭蕾的鞋子,不知道是不是她准备要带走的?万一是的话,那她今天表演要穿怎么办?可别落家里 了。”

陆星衍吃完饭,将碗筷放入洗碗槽。虽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走进孟濡房间看了看。

孟濡房间是暖色调风,床褥和地毯是同色系,橙黄与白相间。

房间比陆星衍房间略大些,光线明亮,舒适柔软。

白色大气的床头柜前,果然摆放着一双不久前刚缝好缎带、崭新的足尖鞋,鞋下压着个纸袋。

正是那双陆星衍送给孟濡,却被陆星衍缝得歪七扭八、孟濡不得不重新缝一遍的足尖鞋。

陆星衍觉得孟濡不会那么粗心,但还是拿手机,打电话给孟濡打算确认一下。

电话拨通,响了几声,无人接听。

一直到挂断。

陆星衍皱了下眉,再次拨打,还是没有人接。

他拿起那双足尖鞋,反正他傍晚也要去覃郡大剧院,不管孟濡需不需要,带上这双鞋并不费多少工夫。

陆星衍收起手机,准备将鞋子放入下面的纸袋。

不过纸袋提手勾住了床头柜第二格抽屉的手柄,陆星衍微一扯,带着第二格抽屉打开半扇。

这里面以前放的是孟濡的一些零碎小玩意儿,孟濡回国后被她清理掉很多,现在空空的。

右下角两个长方体的蓝白色口服液显得格外醒目。

陆星衍看出是药,没有尊重孟濡私有物品的意思,拿起那两盒口服液打开看了看。

其中一盒喝了大半,只剩下两小支。另外一盒是空的。

陆星衍翻到背面,密密麻麻的许多字,他垂眸往下寻找药物功效和适宜人群。

看到时,僵了下。

【药物功效】补锌。

【适宜人群】厌食症、营养不良、免疫力低下等。

……

后面还有又小又密的许多字,但陆星衍一个字都读不进去,死盯着“厌食症”那三个字儿。

他呆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刻不停地上网搜索厌食症的症状。

打开网页,陆星衍一个字一个字不漏地阅读上面的病情介绍。

越看手心越凉,他唇线扯直,眸深黑,在看到常见症状为“恶心、呕吐、眩晕、贪睡、四肢无力”时握着手里的手用了点力,差点把手机砸到对面的墙角上。

少年骂了句脏话。

症状后面,紧跟着是——

“多有治疗上的困难。”

“10-20的患者早亡。”

他闭了下眼,后牙槽咬得发酸。陆星衍过了很久,才缓慢地站起,东西也不拿地朝家外走去。

胡阿姨在身后叫住他,“阿衍,你现在就要走吗?书不拿了吗?”

陆星衍停在门外,脑子是乱的。胡阿姨追上前,把陆星衍的书包挂在他臂弯,叮嘱他路上小心后才让他离去。

陆星衍下楼,原本想直接去打车去覃郡大剧院。

他想问孟濡,厌食症是不是真的。但是孟濡这时候肯定在做演出前的准备,她昨天的语气听起来那么在乎这场表演,如果她去了,说他偷看她的药,只会影响她的状态。

陆星衍忍住了。

陆星衍还是先去了那名初中小孩的家里,上课。

他整个下午脸色都不好,沉沉的,搞得那名顽劣叛逆的初中生也不敢胡闹,规规矩矩、认认真真地听课。

下午五点,准时上完下课。

陆星衍直接前往覃郡大剧院。

然而这时候晚上下班高峰,道路拥堵,他赶到剧院门口时已是六点半。

人群开始入场,陆星衍一路上给孟濡打了很多通电话,但她一通都没有接。

陆星衍又打,毫无意外没人接。

“操。”

少年蹲在路边绿化带前,手指插入头发中,扒了扒,心里又焦虑又烦躁得不行。

快点接电话啊。

……

另一边,临近七点,舞剧即将开场,演员们在后台准备。

孟濡换上主角琪蒂的芭蕾舞裙,晦暗光下,她手扶着一旁的道具,额头却渗出细密的冷汗。

身体越来越不适,孟濡脸发白,双手冰凉,眼前一幕一幕的画面虚幻而模糊,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

她紧咬牙关,努力使自己撑住。可是却有些撑不下去。

前方意大利团长叫了她一声,似要跟她说什么:“濡——”

孟濡松开道具,朝团长走了一步,只一步,她便身体一软无力地倒在地上。

“濡!”

意大利团长向她跑来,孟濡在倒下的一瞬间保护了双脚,一只手臂撑着地板,另一只手捂着空瘪的胃。

她闭着眼睛在精美华丽的舞裙轻轻蹭了下,然后小声地,声音打颤地、呢喃地重复着一句话。

团长挨近了,才能听到她说什么。

“对不起……”

一遍又一遍。

绝望又心碎。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