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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禽兽

容屿原本在附近打篮球。

开学第一天,他一上午都心不在焉。

宋又川打趣:“屿哥去学生处拿了趟书再回来,就像丢了魂一样。”

北城夏天实在太热了,这阵子还在八月末,高三学生恨不得开着空调上课,可是倪歌一个人在操场上罚站。

——想想就烦。

他坐在教室里上课,脑子里一直无限循环:她小时候身体状况那么差,会不会被晒死在操场上。但听宋又川说,她是因为没戴肩章才被罚站的,为什么不跟教官解释一下呢……

可是七年前发生过那种事,她应该不怎么敢跟老师教官之类的人说话……那她会不会被晒死……

容屿脑子里乱七八糟,下课就往操场上冲。

结果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不仅活得好好的,还跟同学有说有笑。

容屿:“……”

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抑郁的夏天。

于是他臭着脸,一边打篮球一边想,再等等,再等等看。万一倪歌那个蠢东西中午忘了来买肩章,下午又被罚站,那他就去替她买一副……

结果就等来了这么一幕。

两方对峙,卷发阿姨先笑了:“吓唬谁呢?我跟你们校长关系好得很,谁不知道他出去进修,这半个月都不在学校。”

容屿轻笑:“哈,那来试试看咯。”

说着,他轻车熟路地点开联系人,调出通讯录。

倪歌眼尖地辨认出,他拨的是校长办公室的电话——那串数字就醒目地贴在门房,永远占线,永远没人接。

果不其然,电话里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卷发阿姨得意洋洋:“看吧我就说,你们现在赶紧让开,别耽误我做后面那些同学的生意才是。”

容屿脸上波澜不惊,原模原样地又按了一遍。

倪歌忍不住,想提醒他办公室电话不会有人接的:“容……”

容屿:“闭嘴。”

“……”

卷发阿姨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然而下一秒,容屿突然接通了电话:“喂?您好,杨老师。”

校长姓杨,在高三实验班带班教物理,平日里他们都直接称老师。

卷发阿姨脸上笑意一凝。

“是这样的,”少年不疾不徐,声线低沉,“我刚刚打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所以就拨您私号了——应该不会打扰到您吧?”

“哎呀不打扰不打扰,”校长的声音清晰和蔼,“怎么了?竞赛有问题?”

倪歌微微偏头,抬眼看容屿。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永远胜券在握。

“不是竞赛的事。”容屿薄唇微抿,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他每多说一句,卷发阿姨的脸色就难看几分。

“胡闹!我把这些事全权交给他们,他们就这样敷衍我!”等他讲完经过,暴脾气校长怒不可遏,“你现在就去学生处叫你李老师,叫你李老师去处理这个事!”

容屿的回应不轻不重:“好。”

可等他挂断电话,卷发阿姨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她舔舔唇:“那个……我把同学们缺的东西都发回去吧,我不收钱了。”

容屿没搭理她。

他下意识垂眼看倪歌,倪歌竟然也正好在看他。

她的眼睛很漂亮,瞳仁黑漆漆,带着点儿探寻的意味,阳光照进去时,就像点亮了一对温柔的小灯泡。

容屿突然乐了:“傻站着干什么?走。”

他拽住她的书包带,转身就走。

“同学,同学……阿姨不收你钱了……”卷发阿姨还在背后不依不饶地叫。

而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倪歌陪着容屿去学生处,几乎把整个午休时间都蹉跎在了这件事情上。

军训服漏东西的事情每一届都重复上演,但说来说去也就几十块钱的事,附中最不缺有钱人,没人真的会去计较。

真计较起来,才发现欺上瞒下了这么久。

不过走出学生处,容屿突然想起来:“那种人一看就没什么道理可讲,你干嘛还站在原地跟她理论?为什么不直接找老师帮忙?”

“因为我原本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军训服一副肩章,也就几块钱。”倪歌一脸认真,“是因为看到别人……看到很多人都缺东西,觉得蹊跷,才……”

“你自己都这样了,还一天到晚想着帮谁?”

容屿突然冷声打断她。

她口中的“别人”,让他瞬间回忆起今天早上,站在她身边、和她一切罚站的那个男生——不知怎么,他的好心情一瞬间荡然无存。

倪歌迷茫地眨眨眼。

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一直阴阳怪气……

“其实我……”她想说,她也没有一天到晚想着帮别人啊。

又被他打断:“你是给人帮忙的苦头还没吃够?”

倪歌一愣,脸色白了白。

容屿那句话没过脑子,嘴一顺就出去了,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也是一愣。

然后赶紧去拽她:“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要拉我。”

倪歌从没像现在这样铆足了劲儿想甩开他,憋红一张脸,气急败坏,“你烦死了!”

“倪……”

小姑娘尖叫:“你烦死了容屿!”

宋又川敏感地察觉到,今天容屿的气压比以往都低。

从教室走到学生处,他的头顶乌云滚滚,乌云底下电闪雷鸣,脸色随时难看得像是要砍人。

“屿哥你别那样看着我,我害怕。”宋又川打趣,“你要是不乐意搬书,我就多帮你搬一点。”

容屿抿着唇没说话,半蹲在地上清点练习册数目。

“第二节课不是下了场小雨么,我听说今天下午的军训暂时取消了。”宋又川故作不经意地道,“所以你不用担心,就算是没有肩章的同学,下午也不会被罚站的。”

容屿面无表情:“倪歌被不被罚站,关我屁事。”

宋又川挠头:“我没说倪歌啊。”